十盏天灯冉冉升起,就像十颗闪耀的星星,只不过和黑夜比起来,她们的光还是太弱了,无法驱散黑暗。
胡善祥一直看着窗外的十颗星星消失在微雨的夜空才回头,自杀未遂的假道姑还是没有醒过来。
她被雨水淋得湿透、上吊、磕破脑袋,三面夹击,性命垂危。
大夫说过,运气差的话,或许挺不过今晚。
胡善祥今天几经波折,疲倦之极,但是她不敢睡,也不想睡,守在病榻旁边,期待假道姑醒来。
焦虑令她坐立难安,干脆絮絮叨叨和昏迷的假道姑说话,来发泄不安的情绪:
“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就是害人害己。我上京赶考不容易,多年努力筹谋,眼瞅着要毁于一旦。”
“你死都不怕,你还怕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呢。”
“我为了帮你才到了这步田地,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总是教我,做人要善良,不可有害人之心,如果遇到力所能及之事,能帮一把就不要袖手旁观,结善缘,积阴德。但是我一出门就遇到了你,你若死了,我以往为人处事的信念就崩塌了,我就再也不信好心有好报,你杀了自己,还毁了我的人生……”
胡善祥时刻守在假尼姑身边,实在太累,熬不过去了,就趴在枕边眯一会,但始终保持警醒,无法深睡,一夜起起睡睡有十来次。
到了凌晨。胡善祥揉着酸疼的脖子再次醒来,推开窗户,放进新鲜的空气提神,此时细雨不知何时停了,扑面而来的湿润寒冷犹如醍醐灌顶,霎时清醒。
胡善祥用手背试了试假道姑的额头,已经不烧了,就是昨晚烧了一夜,嘴巴太干,爆出片片苍白的唇皮。
胡善祥将参汤倒在干净的毛笔上,一点点的往她嘴唇上撒落,身体干渴,求生本能使得她蠕动着嘴巴,咽喉微动,有吞咽的动作。
好像有救!
胡善祥又开始念叨那些车轱辘话,参汤滴没了,她端着碗去再要,身后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来:“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连累你的。”
胡善祥转头一瞧,哐当,药盏落地,摔的粉碎,假道姑醒了!
假道姑说道:“我来自朝鲜使团,现在使团应该还在北平城,劳烦锦衣卫去使团传个信,就说韩桂兰就在德州安德水驿。”
“你是番邦人?”胡善祥完全听不出来,“你会说我们的语言。”
韩桂兰说道:“我出身朝鲜两班贵族,两班和宫廷用的都是汉语。”
胡善祥想起在家里偶尔听到的大明宫廷奇闻,差不多听懂了,“你是……朝鲜进贡给皇室的贡女?”
韩桂兰点点头。
胡善祥一下子明白了为何韩桂兰假装道姑逃跑、宁可自尽也不愿自爆身份的原因了。
这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在元朝的时候,朝鲜还叫做高丽国,人参和美女是高丽国最抢手的“商品”,作为贡品献给皇室或者或者在市面上买卖。
贵族们经常攀比家中高丽贡女的数量和“质量”,奇货可居。元朝的末代皇后奇氏是高丽贡女出身,甚至大明当今皇帝永乐帝的生母硕妃也是一个高丽贡女。
永乐帝中年丧妻,原配嫡妻徐皇后去世后,誓不再立后,将打理后宫之权交给了高丽贡女权贵妃。
但是,权贵妃“冠宠后宫”引起了后宫其他高丽贡女们的嫉妒,老乡见老乡,见面捅一刀,居然想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法子对付权贵妃下毒。
没错,永乐时期的宫斗就是这么幼稚残暴,没有什么献舞写诗做饭麝香堕胎纵横捭阖、攻守同盟等等勾心斗角的争宠,她们的手段简单直接粗暴到如果写在里都会被读者们取笑想象力贫瘠、毫无逻辑、结局崩溃烂尾、作者脑子有病。
但现实就是如此,权贵妃就是这么被老乡毒死了,而且用的还是最最容易被发现的毒物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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