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厂。

阮文刚到厂门口就被请去了厂长办公室。

“厂长找我说点事,哥你先去忙吧。”政审的事阮文没打算跟周建明说,起码现在还没有说的打算。

厂长看着年轻的女同志没想到这个前些天还让二棉厂声名大噪的小会计,如今又……

“组织部的老李找了我说你的成分有问题。咱不能偏听偏信,阮文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我都听着呢。”

话说的敞亮其实某种意义上已经盖棺定论了。

厂长又补充了句“建明还不知道这事?”

阮文摇头,“我哥向来对这些不关心谢谢厂长刚才没说。这件事我目前还没有彻底弄清楚,正想着今天去搞明白。”

厂长听到这话叹了口气,觉得喝到嘴里的茶都不是滋味“阮文啊,你想要弄明白没问题毕竟谁遇到这事都接受不了。可是我担心的是,这消息瞒不住回头厂子里肯定传的沸沸扬扬,到时候咋办?”

“你姑父老周是个本分人为保护咱们棉厂的资产英勇牺牲了建明可以留下来。”那到底是烈士的后代虽然周建明目前成分存疑,但可以保留岗位。

可阮文就不一样了。

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人顶一个岗位。

厂里当时多安排了个岗位给阮文那是为了安抚老周的家人。

本来是要去车间的赶巧会计室那边的黄会计跟着老公调职离开,出现了空缺,陈主任有意再招个会计,就把阮文送了过去。

“老周他收养了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说你是不是也要为建明考虑下?”

厂长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阮文离职势在必行,现在商量的是周建明的去向。

靠着老周烈士的身份,周建明还能留在棉厂当工人,去读大学估计也不成。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阮文点了点头,“厂长您说的对,我……”

“对个屁!”陈主任冲了进来,她忽然间爆粗口把阮文吓了一跳。

阮文还是第一次见。

厂长也懵了下,“老陈,你冷静点!”

“我冷静什么?这组织部的同志怎么做的工作?中央都说了看个人政治表现,你倒是给我说说阮文哪里不过关,她连亲生爹妈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就政审不合格了?”

天下没不透风的墙,陈主任昨天就接到了刘春红的电话,说了阮文政审不过关的事。

她一大早搭车赶了回来,结果又听说阮文被请到厂长办公室。

张厂长什么人,陈主任还能不知道?

不外乎是大局为重,劝退阮文。

凭什么!

“我不答应。”陈主任拉着阮文的手就要走。

厂长喊住了她,“陈香云,我看你是疯了,你这样目无组织无纪律,真的是在帮阮文吗?”

陈主任站在那里头也不回,“是不是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数。”

大不了,她找省城的人去处理,就不信阮文上不了这个学。

她那么上进一姑娘,考了全省第一,凭什么要丢人现眼的离开二棉厂?

丈夫死后,尤其是来到安平县后,陈主任几乎和省城断绝了联系的人,第一次动了私心。

这孩子,她就要护着,怎么了?

阮文慢了半拍,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怒容的人,她心头暖暖的。

“主任,没关系的,您别生气……”

“怎么没关系?国家选才任能,结果那帮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乱指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你就算是省状元又怎么样,过不了我这一关就别想去读书,当年也是这帮人在乱搞,毁了……”

“陈香云!”厂长厉呵一声,“你还没完了是吧!”

这话要是被人听到传出去,就算是烈士遗孀,也保不住她!

陈主任依旧怒容满面,只是气势上弱了下来。

她刚才的确有借题发挥的意思。

“我不管阮文能不能去读大学,但是这个岗位,原本是我增加的,现在她成分有问题,会计室不能留了,去后勤结算了工资,这个月就走。”

张厂长是真生气了,他老虎不发威,真一个个的都拿他当软柿子吗?

陈主任还想要再说什么,被阮文拦住了。

“主任,我们走吧。”

多说无益,再吵下去,只怕是陈主任往后在厂子里难做人。

阮文不想,帮了自己的人,反倒是惹一身骚。

陈主任一路缄默,回到会计室也沉着一张脸。

刘春红和邱爱梅意识到情况不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郭安娜初生牛犊不怕虎,“阮文,厂长喊你干什么啊?”

“开除我呗。”阮文轻描淡写的说,竟然从郭安娜脸上看到震惊,“不会吧?”

单纯的震惊,不说多高兴,也谈不上遗憾。

这件事她有推波助澜,但结果好像又不是那么让人高兴。

“我骗你干什么?”阮文笑了笑,把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下,钥匙交给了刘春红,她转了个身,“春红大姐检查下,我可没带走厂里的一针一线。”

“小阮。”刘春红笑不出来,看着明明该大哭一场的阮文,这会儿却是说说笑笑,她都想哭了。

怎么会是资本家的后代呢?看不出来,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邱爱梅多问了句,“那阮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工作没了,大学也不能去读,阮文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回乡下种地了。

可这么娇滴滴的人,能干得了种田这脏活累活吗?

“梅姐不用担心我,我有的是挣钱的办法。”阮文笑了起来,“放心,饿不死我的。”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打算过会儿去县里打听一下。

政审的事情不能组织部一人说了算,还有就是阮文打算去联系一下黄厂长,看他能不能帮自己联系北山大学那边。

学校如果执意要她,县里也不会多加阻拦。

“阮文……”

“春红大姐你不检查那我可就走了哈。”阮文走到陈主任的办公桌前,鞠躬致敬,“主任,谢谢您。”

打听到要高考的消息传递给她。

考虑到她要准备高考,减少了工作安排。

现在为了她,更是跟厂长大吵了一架。

“我没事的,您放心好了。”她真要是怕事,就躲在家里当鸵鸟了。

陈主任没吭声,似乎还在生气。

等听到关门声后,她猛地看向大门。

门关着,而阮文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的,有一个细口的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梅花。

阮文向来会打理,那梅花这会儿开的正好看。

梅花香自苦寒来,可阮文的人生,还有未来可言吗?

……

阮文去了车间。

她没想到厂长动作这么快,今天走的话,怎么都瞒不住周建明。

怎么说呢?

正犯愁,有人跟她打招呼,“小阮会计,你还好吧?”

语气神色都透着关心。

阮文心想完蛋了,这事算是彻底闹大了。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怕是厂长办公室的争吵,已经传到了车间里。

“没事。”

那工人忧心忡忡的看着阮文,“我们打算写联名信,小阮会计你别担心。”

阮文看着那担忧的脸,“真没事,替我谢谢大家。”

她正说着,汪常阳过了来。

有点着急,声音都透着焦虑,“阮文你别担心,我有同学是在省里工作,我问问他。”

政审有可转圜的余地。

就拿头些年的工农兵大学生来说,就有干部卡其他人的政审,让自己的子女去读大学的先例。

阮文现在这情况,说不定也能有转圜的余地呢?

“不……”阮文转念一想改了口,“那就麻烦汪主任了,不过能不能让你同学帮忙联系下北山大学的招生办,我想跟那边直接联系。”

“招生办估计决定不了,我看他能不能找到校长。”瞧着阮文思路清晰,汪常阳也松了口气,没有自暴自弃,还在想办法。

这就好,他就怕阮文先失去了信心。

“对了你哥正在忙,你要是相信我的话,这件事我去跟他说。”有些事情,男人之间的交谈更方便,也更有成效一些。

“好,那就麻烦汪主任了,我正好还要去处理点别的事情。”

阮文打算去户籍科那边一趟,她记得原主是办理了领养手续的,那肯定有亲爹亲妈的名字吧。

倒是想要知道,她那未曾谋面的爹妈到底什么身份,竟然在这时候她坑了一把。

昨天阮姑姑情绪不对,阮文没有多问。

汪常阳看着离开的人,不知觉的叹了口气,“但愿是好事多磨吧。”

不然,省考状元没学上,也太过于荒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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