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菜园圆舞曲

晴日的早晨,薄薄的春雾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宿命,早早地躲去山头林间,只剩下些笨的缩在林荫道下。

太阳破云而出时,杉林梢头似是沾上荧光粉,亮煌煌的,郁着团绿雾在底下,像一幅朦胧的水彩画。

安静推着南瓜色独轮车走在水彩画中,小车里放着大大小小的垦地工具,推杆上挂着个苹果绿圆筒织袋,袋里装着便当盒与鲜奶,轻摇轻晃,和路边被风吹动的小花搭讪。

一座红白相间的小楼旁,被风雨冲败色的蓝漆长椅上憩坐着一名老人,老人脚边趴着条小松狮,正是安静来傻瓜镇第二天见到的那只。

小松狮虽然毛发蓬松遮住下垂的眼睛,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路上有人来,弹起身,面朝安静看上会儿,叫了声:“汪——”

安静本来就盯着它,它一叫,她就露出个类似姨母笑的微笑:

真可爱啊狗狗。

小松狮:“……”

气死狗了!气死狗了!这是在凶你!

狗狗开始来回蹭老人的裤脚,希望主人能理睬它一下,结果老人只是闭着眼、满脸享受地甩着头,耳朵上戴着副很酷炫的耳机,指尖也极富节奏地敲打着膝盖。

安静猜他是在听摇滚乐,推着小车安安静静地走了过去。

到下个路口前,一股焦糖爆米花的香味飘来杉林道上,安静使劲嗅了嗅,忽然觉得昨天剩下的几块小饼干都不香了。

努力辨别着香味源头,最后锁定一座薰衣草色的平屋——窗户大敞着,窗下小爿地种着细香葱和韭菜,越靠近那扇窗,爆米花的香甜味越浓郁。

安静朝里望了眼,亮堂堂的厨房里,一个穿着围裙的微胖女人立在窗前,正低头忙碌着,或许是在分离爆米花。

再往前走走,见到薰衣草小屋的花园,发现花园里有个男人背对她坐着,一个系围裙的男人提着桶爆米花出屋,穿过半个花园交到那人手里。

“……”

难道是家庭餐厅?

她猜测着,拿到爆米花的人已经起身,从背影看是个年轻男人,穿着略为严肃的黑色衬衣,他朝穿围裙的男人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说了几句道别话,之后就朝花园大门走去。

安静担心他拐来林荫道下,急忙低头,推着小车前行。

这一次她直直走出林荫大道,哪怕见到早春出没的蝴蝶也没被勾去,穿过宽马路,从台阶旁的矮坡上推下小车,朝一号地的方向去。

如果说春天注定会被敲成碎片,由诗意的人找寻,那么田地里一定藏着最大的那枚春日碎片——

田地里处处都彰显着春天的规矩。

即使是在无拘无束的傻瓜镇,大家也会按春天的规矩聚到农田里工作,安静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结果到了才发现自己是迟来的。

她走到一号地旁,看见戴草帽的老人蹲在田塍边刨土,停下脚步多看两眼。

嗯,有点眼熟……

“噫?”老人起身时瞥见抹亮眼的南瓜红,稍稍转过视线,见到安静,露出个和蔼的笑,“小安来了。”

安静点点头:“敬先生早。”

这位敬先生当然是指镇长先生,他的菜地里已经有绿油油的小菜苗冒了头,但仍有未翻过的地。

“会种地吗?”老先生走来篱笆前问她。

“会一点,”安静不确信地答他,指腹在手边的织袋上摩挲两下,补充句,“我买了种植书……”

老人闻言朗笑声:“好好干,要是不会就问问周围的人。”

她捣捣头,表面应承,心里想的却是还是不要打扰到人家比较好。

“那去忙吧,我种完萝卜还得去办公。”

安静不耽搁他,告别他去了14号地,准确地说,是13号地。

四十平米的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安静推着工具车走来菜园外,恍惚觉得这片地比上次来时大出许多,推开菜园门,从门后的小径走去工具屋前,抬眼看看13号地。

篱笆旁,盛开的奶油伊甸园过分吸睛,在安静的菜园规划图纸上,她的休息区就安排在奶油龙沙旁,一方面是想沾沾光,另一方面是想偷偷懒,假装这些月季都是她种的。

唯独担心一点,怕她的菜园邻居不喜欢她靠近他的花,但这点忧虑昨晚已经被她踢开。

反正他也占了她的14号地,她这样做,就算打平好了。

她拿出小车里的十字洋镐,在两块地相接的篱笆旁划出两条印记,留出休息区的位置,接下来就做翻耕的工作。

地里杂草虽多,但不用除草,将它们翻到土下就是地肥,安静从门栏左侧的角落翻起,先是拿镐,用力将镐尖呛进土里——

猛的一下,震得手发麻。

她松开镐看看手,油然升起阵惊恐,没想到才锄第一下就被震撼到,安静站在角落,再次扫视整片菜园,突然间感觉它更大了。

十字镐斜斜地插在地里,她回忆起《农具与圆舞曲》里的“十字镐三步舞曲”,重新将手覆去镐柄上,使劲儿往外拉,勾出块潜伏着草身的土块,但仔细看,草根还没露出来。

力气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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