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稽晟眉眼冷淡,高冷得不像样,略有些嫌弃的道:“酸的,不好吃。”

“哦。”桑汀低眉,不相信的咬了一口,冰糖裹着果子的酸甜在嘴里蔓延开来,分明是甜的。

于是她又吃了一颗。剩下那袋糖炒栗子也没再递过去。

她怎么忘了,夷狄王是要生生“吃人”的,又怎么会吃这些市井小食?

二人沿着护城河边往前面朱雀大街走去,沿途行人由少至多,不远处的五彩花灯越发亮眼。

今夜是七夕灯会。桑汀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要来做什么,自然也不敢多问,左不过即便是出了宫,她也没法子做别的。

夜里凉,她拢了拢身上的毛领斗篷,抬眼便瞧见老槐树下几个孩子玩闹嬉戏。

稽晟循着她的目光,自也看见了。

待走近了,还能听到孩子们唱的顺口溜:

“夷狄王,不说话,举起大刀把人砍呀把人砍!”

“吁快跑快跑!夷狄王来了!”

“恶鬼从地狱爬起来杀. 人啦!”

……

桑汀心头一颤,慌忙去看男人的脸色,果然,他面上神色,是这身柔润的月白袍都压不住的阴沉骇人。

“皇,皇上?”桑汀小心扯稽晟的袖子,“我们快走吧,等,等夜了,灯会便要散了。”

稽晟却似钉在了那处,高大身子一动不动,琥珀色眸子翻涌起躁怒杀意,又被他压在胸口,他声音沉沉的道:“来人!”

跟在身后的大雄立马上前,腰间大刀在夜色中折射着冷光,恍到人眼即是一阵刺痛。

稽晟冰冷的眼神落在老槐树下,大雄跟在主子身边十几年,当下自然明白要做什么,这便大步往前去。

“等等!”桑汀忽地出声,扯住男人袖口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些,她压下心底的畏惧,试探道:“皇上,他们…他们只是孩子,童言无忌。”

“孩子?”稽晟凉薄一笑,冷冷反问:“子不教,父之过,皇后的意思,是要朕去寻他们的父母亲?”

闻言,桑汀一怔,连忙摇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稽晟冷哼一声,淬了冰点子的视线扫向大雄,神色愈发阴冷:“还不滚去?”

“是!”大雄依言忙不迭跑上前。

桑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滴冷汗从额头上滑落,她不知道等待那几个孩童的是什么手段,可身侧的男人,比她醒过来任何时候见到的,要冷酷千倍万倍。

这不是好兆头。

她不能眼睁睁瞧着。

“皇上,我…我过去一会子。”

桑汀飞快说完这话便撒开手,她快步去到槐树下,将身拦住大雄,语气祈求:“让我跟他们说一说行不行,必定不会有下次。”

大雄面无表情的看向主子。

见稽晟冷着脸朝他点了头,才侧开身。

那几个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下个个睁大眼睛看着桑汀,桑汀俯身下去,温和的嗓音透着心惊胆寒:“孩子们,你们快回去,答应姐姐,下次不要再唱那些了,好不好?”

说着,她把手里新鲜的糖炒栗子递上去。

“为什么不给唱?”几个孩子神色懵懂又迷茫,“阿爹阿娘他们都是这样说!”

听这话,桑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东启建朝不过两年,文化礼仪大部分该是沿袭大晋的,再依着夷狄王好武征伐的脾性……

“听话,”桑汀肃着脸,一字一句地道:“夷狄王是当今圣上,这话叫他听见了,要砍头的,回去也要和你们阿爹阿娘说,不能妄议圣上。”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孩子们纷纷摇头,不多时便四下跑开了。

桑汀这才站起身,后背抵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身子顿时僵住。

稽晟凑近她耳畔,口吻戏谑:“噫,这是吓唬谁呢?”

“没,没有。”桑汀三两步跳开,难堪的垂了头。

空气就此凝滞了一瞬。

稽晟方才都听到了,也约莫明白过来了。

——难怪小姑娘一醒来就那般怕他,便是做梦,念叨着的都是不要杀她,原来,是整个大晋的风气皆是如此,哦,是把他当成恶鬼了。

啧,真可怜。

这个“恶鬼”当了皇帝,她做了恶鬼唯一的皇后。

正此时,漆黑的夜空上闪过璀璨烟火,五彩的光芒四射,稽晟伸出食指抬起姑娘低垂的脑袋,语气略有些僵硬:“看。”

桑汀木讷的仰头看去,落入眼眸的,却是烟火消逝,无边无尽的黑暗。

-

等他们漫步来到朱雀大街,人头攒动,商贩四处吆喝,热闹极了。

桑汀望着熙攘人群,不由得出了神。

若是当年父亲没有因那场蓄意陷害而入狱,哪怕后来有夷狄王攻城而入,亦未屠. 杀百姓,夷狄王虽暴虐嗜血,如今民间能有如此盛况,可见他也不曾施行暴. 政。

偏偏父亲入了牢狱,她进宫求错了人。

稽晟行了几步才发觉身旁人落在了后头,不由转身去瞧,蹙眉问:“发什么愣?”

桑汀勉强弯唇笑了笑,提步跟上来,便见男人朝她伸出手,手掌宽厚,骨节分明。

她下意识抬眼打量了一下,触上那样寒凛压迫的视线,慌忙垂下眼帘,将手放上去,小心拉住那根大拇指。

不敢用力,又不敢不用力。

稽晟睨了她一眼,不甚耐烦的低斥一句:“麻烦。”

桑汀假装没听见,抿紧了唇。

街边小贩往他们这里打眼一瞧,衣着华贵,其后尾随的仆从好些个,忙过来热情招呼:“二位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可有兴趣作画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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