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沧浪看着昔日恋人,欣赏着他神色中的挣扎与变化。

晋尧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换一件事。”

她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件事,他绝无可能答应。

儿女私情,父母亲缘,一切都是排在他自己之后。

他是广陵王氏的少主,更是世家派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来日注定是要渡劫飞升,离开此界的。

他想着,目光在自己的父母亲族跟情人身上扫过,今日就算是用了这里所有人的命来换取他的留存,那也是应该的。

沧浪见他似是颓唐下去,失望地对着自己道:“对不起你的是我,但你要杀他们,我阻止不了你,你动手吧。”

“哈哈哈哈哈哈”

沧浪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笑声,她的笑声响彻南园之中,听得所有人心中都是又怕又恨。

怕她狂性大发,又恨她把这样的选择放在晋尧面前,让他放弃了他们。

沧浪见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感到荒谬至极,明明放弃他们的是晋尧,可这些人恨的人还是自己。

她停下了笑声,目光一个个地扫过面前这些人,尤其是晋尧的六个红颜知己。

六女见她随意地抬手一挥,那封住她们口的红绫被撤走了,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沧浪嘲弄地道:“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所爱的男人。”

“晋郎!”

一得到自由,她们立刻对着晋尧发出了声音,想要让他念及往日情分,不要这样放弃她们:“晋郎你说句话呀!”

怀有身孕的阿罗更是含泪喊道:“你就算不顾着我,也顾着我肚子里你的骨肉!晋郎!”

沧浪心中生出对她们的怜悯,她绕过了晋尧,来到这六个女子的面前,仰头看着她们,轻声道:“在万魔战场上的时候,他起码还愿意为我挡下妖魔的一击呢。”

可是你们呢?

六女都是面色惨白。

几步之外,晋尧已经侧过了头,不想去看她们死在沧浪手下的一幕。

沧浪转过了身,看着他这虚伪的躲避,神色冷然:“他这样自私的人,就算是你们死在他面前,也不会让他有多少触动的动手。”

她站在原地一侧头,对着那两只尸煞发出了命令。

这满园被红绫吸走生命,失去挣扎之力的人一开始以为她这句话是朝着自己来的,可是站在原地的晋尧却听到身后的破风声,感到那两头尸煞身上极其可怕的阴煞之气朝着自己袭来。

“你们!”

他虽然有所准备,但是境界之差却让他敌不过渡劫期的尸煞,转瞬就被他们来到了身后,一左一右地锁住了他的肩膀。

晋尧手上一痛,赤霄剑铿然一声落在地上,剑修失去了佩剑,便是任人宰割。

“沧”

他想起沧浪,抬头对沧浪说什么,就见到她冰冷双眸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接着是尖锐一爪落在自己脸上。

“啊!!!”

众人就听晋尧发出一声惨叫,俊雅强大如晋尧公子,从来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沧浪冷漠地收回了手,五指鲜血淋漓,她这一抓在晋尧脸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彻底毁去了他的容貌。

她看了一眼自己抓下来的血肉,将这些东西随意地抛弃在了地上,再去看自己的新郎,他脸上现在没有了五官,只剩下凌厉的抓痕。

看到这一幕,王夫人已经直接晕厥了过去,而那六名女子更是抖作一团,个个都被这血腥一幕刺激得几欲作呕。

沧浪这才转过了身看她们:“现在他这个样子,你们还爱他吗?”

她们倒是还想再像刚才一样唤他,可是现在看着晋尧脸上失去五官的恐怖之状,只觉得看了都在做恶梦,如何还能够生得起那种情意!

沧浪笑了一声:“呵。”

本来世间情爱就有许多是因势而起,一方失去了自己可倚仗的东西,另一方就会随之变心。

因为脸被这样毁去,晋尧无比痛苦,可是他又是修士,所以这样的伤势不会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这一身修为现在一分也用不出来,无法治愈脸上的伤,更无法因为痛苦而失去意识,这一刻他倒希望自己不是一个修士了。

沧浪不会放过他。

她先前说的那些话,他现在已经懂了。

不管她是不是会放过其他人,都一样会把他活练成尸煞。

在她手中已经浮现出了一根长针,那六女离她最近,然后就是广陵王氏之主和王夫人。

在这一片宾客挣扎,凄惨呜咽的声音中,他们的目光惊恐地落在这根长针身上,听拿着针的人开口道:“六根封魂针,一一插入他的大穴,就是活炼的第一步。”

“唔唔”

失去了面目,头发散乱的晋尧被两名渡劫期的尸煞压制着,向前倾身跪了下来。

他侧着头,在剧痛中想用仅剩的听觉,捕捉到沧浪的脚步,听见她在面前停下,他抬起头想要乞求,可是沧浪却说道:“第一针。”

话音落下,她就将这一针刺入了他的百会穴。

阴气灌顶,晋尧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而随着她的第一针落下,园中最后一排的人也都被那红绸吸走了生命力,只留下一个空壳吊在上空。

他们的魂魄惶然地落回地上,依旧像他们刚刚进来观礼的时候一样,坐在同样的位置。

幽幽醒转的王夫人回头看去,见到这些被沧浪的邪法祭炼成生魂的宾客坐在桌旁,见他们看着跪在地上被封魂针钉入百会穴中的晋尧跟站在他身后的沧浪,就仿佛看到了新郎新娘拜堂行礼一样。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始鼓起掌,说起吉祥话来:“恭喜新郎新娘”

“百年好合”

这一幕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让剩下活着的人不敢多看一眼。

沧浪在这时又再拿出了第二根针,对着他们一笑:“第二根。”

第二根针被送入晋尧的令一处大穴中,离他最近的六个女子就见他浑身颤抖起来,明明已经失去说话能力,却在此时扯着喉咙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痛苦哀嚎。

他跪在地上,那压着他的两只尸煞已经松开了手。

“尧儿!”岚衡君看着自己的儿子,见他猛地抱住了头,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然后整个人颤抖起来,在他们的注视中仰起了头。

只见他脸上原本是嘴的地方如今成了裂缝张开,已经失去五官的面孔上冒出了阴绿色的光芒。

而在他们后方,又是第二排宾客的生机断绝,魂魄落下,鼓着掌大声说道:“好!”

这鬼域一般的南园恐怖至极,尖锐笑声和走板的喜乐碰撞在一起。

人死灯灭,剩下的那些灯笼在狂风中摇曳,里面的灯火就像剩下所有人的性命一样,随时都要熄灭。

沧浪看着这人间炼狱,享受着他们的哭声,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这些回绕在她耳边的声音曾经是她的噩梦,她需要加倍的修习云天诀才能将这些声音摒除在外。

可是现在,她接受了自己的另一面,沉浸在这阴风鬼火与这些哀嚎中,见到世人恐惧自己的表情,她感觉真正做回了自己。

她一转身,手中拿着两根针来到了晋尧的身后,同时向着他耳中一扎。

两根封魂针透脑而入,将他这两处大穴也封住。

人的躯壳是保护灵魂的东西,可是将这些大穴封住,就会变成天然的囚牢,把他的神魂锁在里面,再痛苦也不能够离开。

沧浪收回了手,对着已经听不见的晋尧说道:“哪怕你已经是出窍期,可以元神出窍,逃不了。”

又是两排灯笼齐齐熄灭,园中的人已经死到就剩广陵王氏了。

前来道贺的宾客都已经死亡,广陵王氏的亲眷看着痛苦挣扎的晋尧,再想到身后那些消失的声音。

他们广陵王氏今日折在这个妖女手上,有人来到南园,定然会见到这尸家余孽的手段。

他们眼中的恐惧转变成了仇恨,到时候,今日他们的耻辱将会由世家,从他们仙门,从这个妖女手上加倍地讨回来!

“那样看着我做什么?”

沧浪手中剩下最后两针,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挑了挑眉。

她伸手一挥,这就再次熄灭了剩下的两排灯笼,将那些胆敢瞪着她的广陵王氏族人也一并杀了,没有给他们任何余裕说话。

左右他们要怎么骂她,她也是知道的。

她走到跪在地上的晋尧背后,把最后这两根针从他的脚底大穴刺了进去,终于封完了他身上的大穴。

炼尸的躯壳,阴气,怨气都齐了,现在所差的就是地煞了。

南园是广陵王氏之主所住的地方,选址自然是在钟神灵秀之地,地底是没有煞气的,要将负了她的晋尧活练成尸煞,以她的手段,加上尸家之血,也要三百年。

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安静,不受打扰,让神魂被困在其中依旧清醒的晋尧享受这三百年的痛苦。

好好的南园现在已经变成了地狱,还活着的就只有广陵王氏之主和夫人,跟他们的六个儿媳。

沧浪抬手一挥,封住他们口的红绫就被撤去了。

在发现自己能够说话的时候,他们也发现自己从旁边的园子里转移到了修建了沧浪亭的院子里。

一墙之隔,这方院落仍旧是那样的安宁静谧,沧浪亭旁边的浅池里还在开放着白色的莲花。

“你这个妖女!”王夫人一恢复自由就立刻破口大骂起来,“你不得好死!你”

正在看着面前这亭子的沧浪反手一掌挥出,就是一道红绫甩了过去重重打在她的脸上,打得她的头偏过去。

“妖女你敢!”见妻子被打,岚衡君想要再次怒骂,就见到沧浪手中再次出现了那样的六根针。

王夫人转过了头,顿时吓得跟夫君靠在一起,惊恐地看着她手上的针。

沧浪冷冷看着噤若寒蝉的两人:“上品的封魂针我用在了你们儿子身上,但是要款待你们,我还有次一品的。”

如果他们现在安静的话,她还可以让他们死得痛快。

那六个被她一起带进来的女子已经受不了地跪了下来,哭着跪行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衣裙道:“夫人是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我们不应该有非分之想”

“我还不想死求夫人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条生路”

就连最是傲气的仙儿在见过沧浪的手段,知道这些人死得有多痛苦,死后还会继续受折磨之后,也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沧浪听她说道:“我愿意脱离我的门派,永远追随夫人麾下!夫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求夫人留我一条贱命!”

怀着孕的阿罗捂着自己的肚子,如果是面对其他人,她还可以用自己腹中的胎儿来博取对方的同情。

可偏偏她面对的是沧浪,她最恨的恐怕就是这个孩子了。

她一咬牙,拿出了匕首,高高地举起,对准了自己的肚子:“夫人!”

岚衡君跟王夫人见得她此举,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双双叫道:“不要!”

他们的儿子,还有整个广陵王氏,现在都已经灭在了这个妖女手上,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广陵王氏最后的香火。

若是她这样杀了这孩子,那他们就连复仇都没有后人了。

沧浪的目光似是被阿罗的动作吸引了过来,阿罗被岚衡君跟王夫人的声音阻了阻,动作稍顿了片刻,可是却依然没有动摇。

她看着沧浪,见她脸上那种非人的神态,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动容。

“沧浪仙子。”阿罗神色哀戚地对她说道,“你要广陵王氏痛苦,我可以在他们面前杀了他们王家最后的骨血,只求你放过我。阿罗知道错了,我不该来南园,亦不该出现在你面前,只求你放过我”

确实如她所说,沧浪要广陵王氏的人痛苦,他们如今就真的痛苦至极。

不管是现在还活着的岚衡君还是王夫人,亦或是已经被封了五感六识,神魂被锁在躯壳中受着封魂针煎熬的晋尧,从他们身上辐射出来的强烈痛苦,都让她感到一阵快意。

阿罗见她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自己,说道:“做给我看。”

“阿罗不要”王夫人在旁苦苦哀求,“不要”

阿罗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拼命地颤抖,她看向自己手中的匕首,再看了一眼自己腹中已经有胎动的孩子,然后用力地闭上眼睛,把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小腹里!

岚衡君跟王夫人同时叫了起来:“不要!!”

然而这一匕首终究还是扎了下去,匕首扎进她隆起的小腹,血很快地泅湿了浅色的衣裙。

阿罗因为痛楚而倒在地上,她刚刚杀了自己的孩子,但是来不及痛苦更多,她就先抬起了手,用染血的手掌希冀地伸向了沧浪:“求你”

可是面前的人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一句将她打入了地狱。

“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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