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在上级部门的支持下,在城区里划到一块地修建了“贡献楼”,专家学者或者对农科院发展做出了贡献的人都有机会去住。从领导干部开始,专家学者优先,贡献大者优先。于是几乎所有院级领导和工龄超过20年的科研工作者、工人都在农科院逐渐远离城区的轨道中逆向率先进城了。

新一批大学生工作时间短,既不可能在身份地位上获得突破,很难短期当官成专家,也不可能短时间做出如何如何巨大的贡献,看起来将很难在农科院远离城区的运动轨道上下车逆行。

李霞虽然住在城里,可是父母的老房子又小又旧,弟弟逐渐长大,自己也工作了,是时候自己在单位里去单住了。

烦心的人可不止李霞,只是她毕竟年轻,心直口快,城府不深,问题也最直接,于是就成了反对农科院二次搬迁的代表人物。

代注恒心里有个愿望,是属于家族使命般的愿望。父亲从农村进了城,身份证不再是什么镇什么乡什么村什么组,而是什么街道什么路什么号什么幢的。虽然还是生活在农村,毕竟和城里人一样的户口和身份证。于是代注恒心里默默给自己一个要求,最终目标是从小城市到大城市,下限目标是未来工作生活在城市里。

当不少人以自己父母的单位为自己未来工作目标的时代,代注恒可是不愿意继承父母的事业的。他从小就立志要做医生,要做救死扶伤的名医,要去最好的医院做最好的医生。

这个愿望受到了干爹干妈的影响,干爹干妈都是医生,虽然都不是大城市大医院里的医生,可代注恒就愿意去继承干爹干妈的事业,内心里并不接受自己父母的事业。

当然这个愿望很幼稚,后来他学习了鲁迅先生的文章,明白了鲁迅先生弃医从文的选择后,也将医生这个职业目标调整为记者,用笔来记录一切展示一切。

也许就是这个萌生与童年的小小愿望,在时代巨变的大潮中被冥冥中的力量设置了密码,这个密码考验着这个曾被很多人寄予厚望的小天才,当然也让他看到了他从未想过的和很多人未必真正感知到的新时代的农村的星空。

三十年前,代注恒当时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还在读小学五年级。

当时他的家在距离城区边沿15公里的农村,户口却是城市户口,是蒿子坎街道荷叶塘路的城镇居民。

蒿子坎街道是城市最早的五个街道之一,和城区中的繁华街道不同,这个街道有不少地区其实是农村,或者说村中城。

城市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城中村”现象,这是很多人都熟悉的。

这些被称为“都市里的村庄”的农村村落是城市化进程中,由于全部或大部分耕地被征用,农民转为居民后仍在原村落居住而演变成的居民区。这些城中村居民就是拥有城市户口却还保持着农村生活状态的非农民非居民。

蒿子坎街道的大半都是“村中城”。

火车站、机床厂、动力厂、机械厂、砖瓦厂、砂石厂、化工厂、皮革厂、造纸厂、纺织厂、农科院等单位就星罗棋布在蒿子坎街道辖区内。在这些单位之外,都是农村,是前进、交联、荷泗三个镇的村落。这些国有的或者集体性质的单位里的人都是城市户口,形成了特别的“村中城”。全靠一条五十年代机耕道,六十年代泥巴路,七十年代石板路,八十年代碎石路,九十年代水泥路,零零年代沥青路的5公里长“带子”串起来,就像一串遗失乡间的项链。在这条项链的最远处就是农科院,最靠近城市边缘的就是火车站,如果去弯取直建一条公路,农科院到火车站也就只有28公里左右。

代注恒家住农村,读书在城里,因此每天乘坐母亲单位的专用大客车进城出城、离家返家。

90年10月份的这天,一群农科院的孩子在大客车上遇到了院里住城区中的领导干部和贡献者们。

代注恒很快就发现,不管以前叫他代注恒或者小疯子、小呆子或者代哥或者新生代的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都开始叫他“05”。

这个绰号直到三十年后还有人再次叫起,当年那个小学五年级年少气盛、大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小天才已经变成了一个头发稀疏、烟不离口的中年大叔。当年那个体重不足50斤的小瘦子也变成了体重超过160斤的大胖子。唯有那眼镜,三十多年里一直没有离开过小男孩眼睛前方一厘米的位置,也许那度数已经变成了代表着5本或者10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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