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就处在麒麟池东边,之间隔着一条小道,道旁栽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因而景色宜人,只是临水的地方不免风大,吹得人脸颊冰凉。

闻泽开口询问之时,殷筝还在想,自己上辈子为了这张皮囊嫁给太子的可能性有多高。后听到闻泽同自己说话的声音,她转头去看,正对上闻泽那张好看的侧脸。

殷筝习惯在和人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因为她很清楚,那是一种重视的表现,即便她心里其实并不在意,也依旧会让与她交谈的人产生自己被重视的错觉。

但见闻泽并未看向自己,殷筝也收回了视线,两个人明明相距不远,却像是凑巧同路的陌生人一般,相互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殿下何出此言?”殷筝不确定闻泽知道多少,干脆装傻应对。

闻泽唇角挂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非但没让他显得和善几分,反而增添了些许薄凉之感:“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我听闻殷府也有得了‘怪病’的人,那你应该明白那场怪病是怎么回事,也该想到你的谋划早已败露,知道你就是策划炸毁司天楼的人总会出现。”

殷筝十分平静地听着,从中判断出闻泽本身并非重生之人,他之所以知道司天楼被炸的幕后主使是自己,多半是他身边有知情的人重生了,且那人知道的还不多,不然闻泽不会来问她这个问题。

殷筝有些遗憾。

从过节对她和太子的了解就能看出,这些重生之人虽然有上辈子的记忆,但因为他们并非是当事人,所以看到的东西并不全面,还都带着他们自己的理解。

但同时殷筝也很庆幸,太子和她一样,不完全了解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打算受旁人口中的“上辈子”影响,对她另眼相待,这让窒息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殷筝感到了些许松快。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殷筝从来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

随着行走的动作发出碰撞声响的禁步忽然安静下来,闻泽止步侧身,就见殷筝停下了脚步,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子,用力到指节发白,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后头坠着的侍从侍婢也都停了下来,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只是想报仇。”压低的声音从少女口中吐出,不含任何激烈的情绪,沉得像块砸落地面的石头。

闻泽并不意外,反正世间种种因果,大抵就那几样,只看谁更曲折罢了。

寒风呼啸,殷筝的身子轻轻颤抖,也不管闻泽有没有要探究的意愿,就自顾自道:“国师曾言,大庆将有胡祸,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让整个雍都的胡人都吓破了胆,就连我生母也不得不在生下我后自尽,只求保全我一条性命。如他这般以言害人,早就该死!”

她像是终于承受不住那汹涌而来的仇恨,落下泪来。

可闻泽却像是没有同理心一般,收回视线看着不远处被风吹皱的麒麟池水面,问了她另外的问题:“你可知国师为我父皇制药,若他死了,我父皇危矣。”

殷筝愣愣地抬起头,眼圈通红,像只撞到了树上的兔子。

闻泽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漂亮的眼睛从正前方的麒麟池转向身侧的殷筝,眼尾轻扬:“你之所为,乃弑君之罪,当诛九族。”

殷筝睁大了眼睛,脚下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抓住了闻泽的衣袖,摇着头为自己争辩道:“我没有想这么多!”

闻泽将自己的衣袖从殷筝手中抽出:“哦?”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想杀国师报仇,我没想弑君!”殷筝为了证明自己,从袖中拿出一只绣着荷花图样的锦囊,又从锦囊里倒出一枚圆形的玉佩,递向闻泽:“你不是抓了我的人吗,这是我联络手下人用的玉佩,你用这个去问他们,他们定然会开口说实话,你听了便知我没有撒谎。”

闻泽垂着眼眸看了看那枚玉佩,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

殷筝如获大赦,就好像笃定只要把玉佩给了闻泽,自己就一定能摆脱弑君的罪名一般。

闻泽并未将玉佩收起,仅仅只是用食指指侧和拇指拿着,对殷筝道:“回去,动动脑子让我母后打消把你嫁给我的念头。”

殷筝低头行礼,带着后怕颤声道:“是。”

……

殷筝擦干眼泪回到梅园,梅园高高的围墙挡住了自麒麟池吹来的风,让殷筝舒坦不少——刚刚险些没把她冷死。

“阿筝……你哭了?”回到皇后身边,皇后果不其然发现了殷筝通红的眼眶。

殷筝笑笑,眉眼柔和,不见半点委屈:“外面风太大,被沙子迷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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