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距滁山岸口不过十来里,群山连线,树影重重。

程胜站在尤师叔面前,舌头打着结,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师弟一直站在他身后,现在连远远躲在一旁的女匪首也来查看状况。

半刻钟前,尤师叔还捏着那只小瓷瓶,若有所思地看上好一阵,程胜猜他也想打开封塞试试药气。点墨先生善用奇毒,只是嗅了嗅便致人丧命的事也是有的。他知道这一点,尤师叔自然比他更知道这一点。

可人愈近崖边愈有跃身而下的冲动。

程胜对登名册簿这事,半是不安忧思,半有期待:先在尤师叔面前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商议一出缓宜之计,再回程家搬一波救兵不迟,再不济问问师叔几分胜算也好。

程胜侧头看看倒在地上的师叔,那副沉静面容让他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好在蹙起的眉心已经舒展开,看不出之前所受的苦楚,程胜也万万想不到尤师叔听完他说的话会这么做:直接将封塞掀开来,一仰头便将瓷瓶里的药吞下去了。这举动他猜不透,原本不必顺应点墨先生,程胜原本复述而已,里面也没耍任何手段去诱劝师叔。

还是……

还是尤师叔认为他自己和程夫人,乃至整个程家与点墨先生都没有一战之力?

程胜不愿由此想下去。

由头顶落到脚心,连他的双手都针刺似地麻起来,这股麻意再从指尖流窜回脸上。

程胜觉得自己身在一叶孤舟上,在湍流里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程胜强作镇定,伸手去探尤师叔的鼻息——

“一口糖水而已。”

程胜缩回手去,并不是心里害怕,只是这一声来得太过突然。

尤师叔哈哈笑了两声,竟忽地跳了起来,掸了掸袖上的尘土。

“有点意思。”

这句话如此耳熟,自然不是出自师叔之口。

程胜四下看了看。

目光再收回时,程胜已难掩畏惧神色。

点墨先生玄衣白脸如鬼魅一般,赫然站在尤师叔身旁,程胜一手去挽师弟,另一手去拉师叔,哪知尤星湖已先他一招,向点墨先生挥出拳去——

拳头为点墨先生曲身闪开,间或发出一记掌刀,将尤星湖的这一拳推送回去,化掉其中力道。

尤星湖不馁,再送刚猛迅疾的一拳向点墨先生的面门,点墨先生反手托起这一拳,顺势卡住尤星湖的腕脉,而尤星湖又怎会轻易将弱处予人呢?趁点墨先生的手还没握牢尤星湖又五指舒展开,甘心以掌化掉了自己的拳,手腕灵活而柔地绕住点墨先生的腕子,看似将掌推向对方,实则蓄力向后一带。

一旦试招熟手后,展臂越发快了,拳掌迭出,其间招式错杂精妙,程胜只辨出几式就眼花目眩起来。

战势蓦然而止,尤师叔最后一掌被点墨先生刁腕牵制住,所幸另一只手也卡住了点墨先生的拳头,两相僵持,此二人皆立在原地,脚下方寸未让。

尤师叔率先破功笑了一声,尔后各自收手。

瞎子就算看不出,听总听得见,自从这个点墨先生来后,师叔变得尤其爱笑。胜自畅怀,败也无妨,唯有痛快大笑,棋逢对手时的笑,险胜一招赏给败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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