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兄台肯收这船,过几天走船去哪边?”

船家听了一愣,许是心说还没提走船的事,怎的猜到这里来了。

“小公子,看你穿这一身不必讨这份营生吧。”

程胜又试了几句,那船家少年人才开口,他提起再过几天谷关一带有运空箱子的活,往来一趟一结。

在船家身边站了一阵,再找不出什么话头好谈了,退回到师弟身边。

跟着他师兄弟二人的哨行坐在原处,自打上船就没动过。程胜有点怀疑,就算打死这哨行,恐怕一句整话也都打不出来吧。放在话本里,这是能做天下第一的角儿,但放在此时就没那么有趣了。

程胜得闲,又想起今天遇匪的事。

他在马车上只透着帘间缝隙看了前半段,到匪徒逃走,尤师叔追去之后的那段统统没得看,真是可惜了。

擒贼擒王,尤师叔一出手便生擒了匪首。

不但生擒,还带回来了,看样子是要一道去石镇?

尤师叔待这女匪首很客气,他这个做师侄的也不能明着问。

然后呢?然后又不能带回了悟阁。

尤家有这条家规。

尤老头脾气古怪,尤师叔脾气也古怪,倒真是一脉相承的别扭。

他见过尤师叔跪在尤老头面前自讨家法管束。

尤老头问明缘由,尤师叔说他带了外人进了悟阁。而那女子也不过是在了悟阁留驻一日。

“什么外不外人,说不定以后就是内人。”

说完赶忙扶幼弟起身,若尤老头成婚早些,怕是儿子的年纪与尤师叔也差不多了。

尤老头掌管了悟阁这些年,耳目通达,应该昨夜就已有人禀告过一次,说二公子又如何了。

尤师叔亲自去请罪,也为的是不破规矩而已。

规矩。

程胜心谤“规矩”二字。

别看他和师弟乘的这艘船好像慢一些,反倒比尤师叔的那艘先到对岸,所以他师兄弟与随行的哨行站在滁山岸口等着师叔。

尤师叔和女匪首乘的那艘船从雾中来,渐发清晰起来。

船乍一停靠,那个由师叔带回的女子匆忙从船舱里跳出来,岸口已有他和师弟站在这边堵了去路,又不能回到船上了,看来只有投水一条路。

程胜倒是对这女匪首纳在袖子里的东西很有兴致。

一把匕首。

细一打量程胜皱起了眉头。

匕首上沾血。

女匪首这一身打扮齐全,由上到下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模样。

程胜身边的哨行也看出了这点,但女匪首的事不归他管,也就不便插手,所以仍站原地没动。

这时尤星湖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程胜见他手捂着左肋下,有血从指缝间渗出来。虽说受伤了,看走路的身形还算稳。程胜再定睛一瞧,衣衫上不见半分破损,细看穿戴也不如上船时规整。

在平阳岸口,尤师叔支开他与师弟,独独租了一条船。

莫非……

程胜年纪尚轻,但也知晓几分。

尤师叔不像这样的人。

女匪首自然早就乱了阵脚,见尤星湖走来,又举起匕首作最后一搏。

当即被尤星湖挡开来。

匕首落在青石板上生了一声脆响。

他们到滁山岸口天色乍亮,估摸着刚过寅时。

程胜忍不住揉眼睛。

看错了。

一定是看错了。

尤七甫常笑,尤星湖从不笑。做天下第一的弟弟一定很苦吧。

可此时在这女子面前,那一双眼里分明含着笑意。

这一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尤星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柄匕首,先用袖口细细拭净锋刃上的血迹,接着才交还到女子手里……

试问哪个人会跌在同一个陷阱里呢?

如果世间真有这样的蠢人,那一定就是他尤星湖了。

只要这陷阱是安巧文挖出来的,他就敢跳。

哪怕像她的人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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