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川码头

“老大,那个车牌,那是苏警官的车。”

“恩,我知道,不要吱声。”

苏茶锦的车就在沈修他们前方转弯,率先进入码头,沈修开的还是自己的路虎,而苏茶锦开的只是警局配队车辆,沈修有无数次超过的瞬间,却只是不急不慢,保持着跟踪的最佳距离,关掉车灯,就如夜色中的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急速飞飚的苏茶锦的身后。

如果是因为害怕按喇叭,提醒苏警官的同时,也打草惊蛇码头内的情况,阿彪很清楚,沈修可以让自己给苏茶锦打个电话,可是从头到尾,沈修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吱声’。阿彪坐在沈修身边,望着眸子一动不动摄着前方的沈修,突然觉得这一切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了。

沈修害怕错过太多追赶时间,距离一直不敢拉大,这样的距离,苏茶锦往常早便能察觉,而到如今,急躁和不确定滋扰着她的灵敏,再者码头内的场地不算太大,车开到张承志的地方也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到下车,苏茶锦也没能发现身后跟着的沈修。

临近傍晚的码头有些空旷,天空昏黄,照着大灯的码头甚至亮如白昼。‘沈宸为什么会来码头?’苏茶锦双眼不停扫视四周的环境,脑海中不停闪过一个个问句,这个码头到底有什么?她只能想到张承志,车停在张承志上次指的居住地不远,苏茶锦加快脚步几乎是跑地往着张承志的方向而去。

隔着不远,越来越近,苏茶锦一眼辨认出和这个码头格格不入的身影。削瘦的身形,身后一步的距离,毕恭毕敬站着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女人完好无损地站着,苏茶锦奔跑的速度这才慢慢降了下来,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地长长呼出一口气。跟在身后的沈修也看见前方的女子,悬在心口的大石也放了下来,但是依旧用手挡住身边的阿彪,控制速度,以免被苏茶锦发现。

苏茶锦不断缩短距离,也引起了女人身后高大男人的注意,顺着两人带着疑惑和防备的目光,苏茶锦站在了女人的前方。

“你是——”

那男人还没问完的话戛然而止,铁链碰撞刺啦的剧烈响声从他们的头顶上方炸裂。所有人一致抬头,后方的沈修这才看清,苏茶锦他们所站的位置竟是正巧在码头起重机的货物下方,那头顶的铁链不知为何突然断裂一条,剩下的无法承重先前的力量,冒着火花的铁链瞬间快速滑落。

阿彪条件反射往前跨步想着救人,身侧的沈修却早他一步冲了出去,声音和人影同期倏地离开阿彪身侧。

沈修:“沈宸!”

远了,还是不够近,货物砸下的瞬间,沈修还是没能赶到。沈修只觉得浑身经络似乎都在那一刻凸起,他看得很清楚三个人站的位置,都站在货物下方,但是在以货物为圆心的范围内,只要快速跳出包围圈,都不会受伤。苏茶锦和那个男人显然受过专业训练,在危机发生的当下,身体机能比脑子转得更快。男人身子后倾,一个侧滚,利落避过砸下的货物,除了卷上的灰尘,并没有其他损伤。苏茶锦身子呈现后仰的姿势,腿部弓起,而同一时期的沈宸却完全没有这种意识,吓傻了一般颤抖地站在原地,自保是人类的本能,而这个人类,指的是正常的没有受过任何创伤的人类。

突然一双手推向了沈宸,沈修看见,那是苏茶锦的手。苏茶锦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续给了手,生生扭转步子,朝着身侧倾倒,似乎是想在脱离包围圈时把沈宸也推出去。沈宸受力后退有些站不稳,虽然距离还是不算大,但是比起正中头顶的砸伤,依旧减缓了许多受伤程度。突然,沈宸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站不稳要跌倒的身子硬生生被抱住,而且被一股力量强势带住往后退。眼前只有黑暗,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衣服被撕拉的破裂声,还有,抱着自己那个人强忍住的闷哼声。沈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感觉到了抱住自己那人身体不受克制的颤抖,就像自己那般,紧接着倒地的疼痛拉开了沈宸和抱住她的那人。眼睛再次恢复了光亮,她看清楚了跌倒在身侧,抱住自己的那人,那个脸色苍白,似乎有点眼熟的女人。

沈修从后面跑上来,刚刚的每一幕,都落在他的眼里,印在他的心上。他看见了苏茶锦伸手,也意识到这样虽然比苏茶锦自己后侧逃出的难度更大,也更容易受伤,但是苏茶锦还是在最后一刻强迫自己扭转身体机能的反应。更看见了,沈宸被推出后,滑落的货物和一同伴随着如利剑滑落的铁链,摇晃却直直荡向沈宸的方向。

‘躲不过了’,在那一刻,沈修心中突然绝望,那铁链将会划破沈宸的脸甚至打穿沈宸的脑袋。然而,侧退的苏茶锦却在那一刻像是一头蓄力的野兽,立起身子,猛地穿过滚落的货物,直直奔向沈宸的方向,在纷乱的货物中,在锋利的铁链划破后背中,用一腔孤勇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一条通向拯救沈宸的血路。

沈修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想到的只有‘孤勇’。和沈宸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沈修知道,全国空手道季军。那是沈宸受伤后,沈家特意请来保护沈宸的人。在危机面前,自保,才是人性,才是常态。所以对于那人的反应,沈修能够理解。可是,苏茶锦的行为呢?如果说第一次伸出援手是出于警察的信念,那么第二次呢?警察也是人,苏茶锦如此不顾性命,拼尽全力,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沈修清楚,苏茶锦知道沈宸的身份,苏茶锦明白沈宸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关系。金钱权利可以让人忘记作为人的底线,甚至不惜丢弃生命,而丢弃的却是也只能是别人的性命,在关乎自己安危的同时,没有人会不想活下去。而在这时,能够战胜金钱权利的唯有情义。无论是亲情,爱情,友情甚至是关于信仰涉及国家的大爱,都是凭着情义来支撑。那么苏茶锦对于沈宸,又是什么样的情义?

沈修有些琢磨不透,他扶起沈宸,看着移开阿彪的手,自己站起来的苏茶锦。后背的血染红了整个衣服还有裤子,苏茶锦的脸色惨白,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苏茶锦喊过一声疼,开口说过一句话。

沈修扶着沈宸的手臂感觉到轻微的颤栗,紧接着他听到了沈宸的声音。

“你,你的伤。谢谢您救了我,您得赶紧去医院。”

苏茶锦也听到声音,她缓缓抬起了头,看着沈宸,动了动嘴,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但是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往外蹦。

“你有伤到吗?”

“没有,我没有受伤,多亏了您,您得赶紧去医院,哥,你赶紧去开车。”

沈宸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收回时拉了拉身旁沈修的手,唤出哥。

四周安静,沈修正准备开口,车辆行驶声在这空旷的四周响起,一辆奥迪驶近,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打着的车灯,照亮了众人的眼睛,车门打开,一身西装的宋程堂出现在苏茶锦的面前。

宋程堂看了眼苏茶锦,下一秒移开了视线,提起了右腿,朝着沈宸的方向走去。

“怎么回事?”

“你怎么来了?”

宋程堂和沈宸的声音同时响起,沈宸望着宋程堂,没再开口。

“你说你要来码头拿佛经,我看时间有点久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宋程堂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站定在沈宸的身侧,而在宋程堂说话的同时,苏茶锦也默默转过身,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宋程堂在看见苏茶锦后背的刹那,噤声,苏茶锦此时的后背,血液似乎有些凝固,但是那破碎布料下,划破血肉的可怖伤痕随着苏茶锦的走动,若隐若现。一下一下,随着走动似乎也牵动着筋脉,留给所有人的只有苏茶锦慢慢地缓缓地走动的背影,似乎没有伤痕,也没有疼痛,只是很平常很孤单地在走路。沈修却觉得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了喘不上气,身侧的阿彪看了看沈修,没有动作,终于按捺不住,小跑了上去,跟在苏茶锦的身侧,伸出了手,似乎想扶苏茶锦,却在快要碰上的瞬间,又好像害怕一般收了回来,如此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只是小心翼翼跟在苏茶锦身侧。

“你没接电话,我有点担心,就来看看。”

宋程堂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改变音调,情绪也没有任何起伏,他没有收回目光,只是开口。

沈宸看着身侧的宋程堂,不知何时,宋程堂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在沈宸的记忆中,宋程堂这样主动牵住自己的手的时候只有三次,第一次是结婚的时候,第二次是沈宸第一次去宋家的时候,第三次便是现在。宋程堂的手还是一样有些凉,一眼宽厚,唯一不同于以往的,宋程堂这一次把沈宸握得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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