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怒嚎,寒风凛冽。
京城城北,一辆小小、破旧的马车从城门口行出后,忽然加快了速度,一路奔北而去。
疾行的马车扬起一阵尘土,雪花漫漫,黄色与白色交缠在一起,落在地上却是一片一片地白。
破旧马车内,一个素白衣裳的年轻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忽而,他眉心微蹙,从嘴里涌出一口腥甜。
血色,染红了他苍白的下唇。
男子用帕子轻擦了擦,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咽下。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他脸色才稍稍缓和过来。
马车急速前行着,他捏着白玉瓶,眼底苍凉却又决绝。
行过三十里外,马车缓缓停下,仆人初九在外面道:“公子,前面就是洛县,要不要歇歇?”
男子道:“换过马,立即走。”
初九不敢耽搁,进城换了马匹后,一骑绝尘,远远地驶离了京城。
与此同时,京城镇国公府却是一派热闹,贺兰琤正式袭爵,往来道贺之人不知繁几,新帝萧玦也在。
贺兰琤行过大礼,恭谨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然等候着萧玦发话。
萧玦今日着的是常服,一身湛蓝锦袍,面如冠玉,可眼角眉梢处却含着淡淡的凌厉之色。
他扫了一眼装聋作哑的贺兰琤,缓缓开口问道:“他人呢?”
贺兰琤伏低了身子,眉眼和顺,恭谨道:“不知陛下问的是谁?”
萧玦微微蹙了蹙眉心,眸间隐隐浮起一丝怒意,“贺兰琤,你知道朕问的是谁。”
贺兰琤面不改色,礼数周全地回道:“陛下,如您所见,府里所有人都在这儿了。至于您要找的人,他三日前……已经入棺下葬,您亦亲眼所见。”
“贺兰琤!”萧玦猛地一拍桌子,桌子茶盏应声倒地,“嘣”一声砸了个清脆。
是,他是见到了,可是他不信。
那个人,绝对、绝对不可能是贺兰廷。
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陛下息怒!”
贺兰琤扑通一声跪下,身后的一众人也跟着跪下,口中直呼:“陛下息怒!”
萧玦面上已然是盛怒之色,胸前亦是起起伏伏。即使他知道这话是假的,可是只要听见旁人说那人入了棺,他心里依然一阵剧痛。
萧玦微闭一闭眸,掩去面上怒色,耐着性子再一次问道:“贺兰琤,他在哪儿?”
贺兰琤不改言辞,只道:“陛下,二弟三日前已经去了。”
萧玦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贺兰琤,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在哪儿?”
贺兰琤依旧道:“陛下,二弟三日前已经去了。”
“贺兰琤!”
萧玦知道贺兰琤素来嘴巴紧,可是除了他,他没有人可以再问了。京城他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你当真、不肯告诉我?”说这话时,萧玦虽然还是威严,可细细听去便会发现,那声音竟隐隐带着些许恳求。
贺兰琤又低了低身子,几乎是趴在地上,“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二弟三日前已经去了。”
已经去了。
这几个字格外地刺耳,刺耳得萧玦想发火都觉得精疲力尽。
萧玦心底的悲凉一点一点浮起,他几乎都要开口求贺兰琤,可是他到底忍住了。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甩了一下衣袖,俯视着贺兰琤,缓缓开口:“镇国公欺君罔上,罚跪三日!”
府中众人忙变了脸色,然而贺兰琤却神色不改,叩了一个响头,高声道:“谢主隆恩!”
袭爵第一天就被罚了跪的,镇国公贺兰琤当属第一人。
可来恭贺的大臣们谁都不敢议论些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新帝对镇国公府格外不同。
萧玦从镇国公府走出去,抬眸望了一眼开始落雪的天,嘴角微沉。
兰廷,你当真如此恨朕么?
“陛下,落雪了,还请入轿吧。”太监总管裴德海见雪花落到了萧玦的肩头,忙出声道。
萧玦抿一抿唇,回头望了一眼府内,终究没再说什么,抬脚上了轿撵。
寒风凌厉,萧玦捏紧了手中平平无奇的白玉佩。这一枚玉佩,是十七岁那年,他与贺兰廷初见时,贺兰廷赠予他的。准确地说,是他从贺兰廷手里抢来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放在身上,可惜贺兰廷不信。
他信了他那么多次,这唯一一件真事,贺兰廷却不信。
他为什么不信?
“去和园。”萧玦忽然道。
裴德海愣怔了片刻,道:“陛下,将要落雪了,如此寒冷,还是……”
“去和园!”萧玦再次道,声音里分明带着些许凌厉。
裴德海无奈,“是。”
和园,是萧玦未登基前常去的一处别院,当年他和贺兰廷就在那里商量过许多要事,他也曾在那里骗过贺兰廷许多回。
和园如故,染上一层白雪,院子里贺兰廷几年前亲手种的梅花即将要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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