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运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如今葬在了李家队东头的祖山上,拱起一个黄泥土丘。这个世界仿佛从来没有这么个人,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庚运这个人,就如同天上掉下里的一滴水,或被太阳晒得蒸发,或被雨水冲刷,总之是无影无踪了。生命啊,有时候看似如此的健壮,有时候又如此脆弱。
自打庚运离世后,冬荷没少和秋女聊天,头一个月,开口不到三句,就提到了庚运身上。眼泪就一把一把下来了,哽咽着谈着往事,或是口里说着诸如“要是庚运还在……”之类的话语。冬荷一边劝慰,一边陪着抹眼泪。到了晚上,把定桂搂得紧紧的,仿佛这个人不搂紧了就会消失一样。
水塘边的苦楝树树叶一天比一天少,石榴树更是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放眼望去,田埂上的杂草都已枯黄,匍匐在地上,再没有往日的精神。清早,枯黄的草丛蒙上了一层白霜,在朝阳下下闪闪发光,门前的阴沟里、水洼里都覆上了一层薄冰。早上从被窝里爬出来,不由得要打上几个寒噤,仿佛要抖落这寒意。
腊月十八早晨,天空稀稀拉拉地飘落下雪花来。一团一团地,轻轻柔柔地在风中飞舞,如同一团团棉絮飘落到地面,融化进地里,留下一摊棉花状的水印。待到了傍晚时分,地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冬荷穿了件粉色的棉衣,厚厚的棉裤站在门口,伸出双手去捧雪花。雪花落进她的手心,冰凉的感觉直透心底。这会儿,她又回到了做女儿的时候了。那时候,每逢下这样的雪,定然会和弟弟妹妹跑出去,和湾里的其他小孩一起玩。时而打雪仗,时而堆雪人,甚至还会抓一把雪花放口里。那雪花入口即化,冰爽刺激。也会有调皮的,捏个小雪球,趁你不注意,放在后脑脖子,凉的要跳起来,然而再迅速抓起一个雪球追将过去。白茫茫的雪地里,被他们踩出一排排脚印,印上了儿时的欢乐……
定桂走出来,默默地看了一会,才发现冬荷比刚嫁过来那会又浑圆了一圈,有点少妇的韵味了。冬荷手已经动得发红,手指像十根胡萝卜似的,到底是受不了了,缩回手使劲搓了搓,却怎么也搓不暖和。定桂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真暖和!热乎乎的!”冬荷恍惚中回过神。
“快进屋去吧,天都要黑了!”
“嗯”,两人依偎着走进了屋。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屋里的煤油灯刚刚点亮。因为门缝进风,火苗不停地晃动,照得墙上的人的影子还在忽大忽小地闪动。
一家人坐在一张方桌上吃晚饭,冬荷嘴里嚼着米饭,眼睛瞅着墙上忽大忽小的影子正出神。突然,胃里一股酸水泛了上来,不由一阵恶心。冬荷赶紧丢下碗筷,打开门跑到门前,“哇哇”一阵呕吐,吃的饭菜一股脑地吐出来。那吐出来的饭菜泛着酸味,这会还冒着热气,冬荷看了又是一阵恶心。这会肚子里都吐完了,只剩下干呕了。
定桂跟了出来,在她后背轻轻地拍着,“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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