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花园占地不大,同明家的清光园不能同日而语,不过在寸土寸金的崇庆坊也算豪阔了。花园中以青砖铺路,地势起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木扶疏中,沿着小径往北走,有一处高出平底的缓坡,坡顶修筑了一座敞轩,玲珑别致,悬挂着上书“袅红轩”三字的匾额。
袅红轩居高临下,房前一树枝繁叶茂的木芙蓉,高一丈有余。这个时节的木芙蓉尚未结蕾,但新叶吐翠,别有一番意趣。手掌般的树叶在枝头挤挤挨挨,一直伸到了屋檐下,低低矮矮,手一伸就能够到。
屋檐下方的座凳上,雍容的美人穿着身满绣金线的深紫色袄裙,一手搭在扶栏上,一手托着腮,明眸如秋水般湛湛,凝视着树荫下的台阶,一瞬不瞬。
花园中鸟鸣啁啾,急促的脚步声踏碎宁静。守在宝瓶门后的紫衫丫鬟躬了躬身,对匆匆而来青衫公子道:“江大公子来了?我们姑娘都等了许久了。”
江寒月面色紧了紧,额头的汗珠被风一吹,凉飕飕地,似乎一直凉到了心里去。他的院子在后院的东北角,与花园隔着好几个院落,小厮进来通报时他又刚好在沐浴。
为了尽早赶到,他是从后夹道穿过来的,跑得满头大汗,却换来了这样的埋怨。
“紫陌,我们江大公子事务繁忙,又要去相意中人,又要去安抚嫡母,可不就没空见我了么?”
江寒月苦笑了下,循声望去,看到任风回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她的容貌不似任贵妃那般娇柔婉丽,眉宇间更多几分果断和执着,素来被京中贵妇传为天生执掌家业的主母人选。
“风回,你怎么忽然来了?”
江寒月走入室内,看到居中的一张圆桌上摆放着茶水点心,墙角安置着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搁着只小小的弯柄茶壶。
任风回慢条斯理地走去拈起茶盏,喝了一口,又一下一下地磕着盖子。瓷器碰撞的脆响如仙乐缭绕,江寒月心头却越来越烦躁。
“闲来无事,听说你今日去明詹事家里了,碰巧西楼要来,我就一道过来了。”
“连你都知道了?”
任风回的手忽然抖了一下,茶水从杯中溅出,烫得她松了松手。茶盏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江寒月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察看,手方触碰那精美的衣袖时,他忽地收了回去、
“怎么?觉得我烫手了?”任风回哼了一声。
“别戏弄我了,风回,你分明是故意的。”
杯中茶水她都喝过一口了,怎会烫到失手摔碎了茶杯?方才他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明白。
“我就是试试你么,何必如此较真。怪不得外头传你和尹爰息并称云巅双冰,我原本还觉得名不副实。”任风回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忽地挽住他手臂,道,“今日见过明大姑娘了?如何?”
“你非提她不可吗?”
“不肯说?不说也没关系,我都打听清楚了,那丫头粗蛮得很,配不上你。你不如娶我那个庶妹,容貌也好,仪态也好,比她强多了。”
“嗯,明家长女的确与我不般配。”江寒月面色清冷,目光从任风回脸上扫过,落在了袅红轩外的一丛木槿上,“我一个庶子,本就该娶个庶女才合适。”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还不是为你着想!”
“风回,”江寒月闭了闭眼睛,收回目光,“你既然不愿意嫁我,我的婚事便与你无关。”
“你明知道我不是不愿意嫁你,我只是不能!”
“没区别。即便我一切都如你所愿,你也等不到我娶你的那一天。风回,你十八了,不是八岁。”
“那你喜欢她吗?”
江寒月从任风回臂弯抽出手,缓缓踱到了窗前。喜欢?他从来不曾想过。在今日之前,他心里只有任风回,在今日之后,他知道他该努力把任风回从自己的脑中驱赶出去。
“你不喜欢她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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