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门外居然已聚了几个耳目聪明、头脑灵活的学道之人,听闻令狐相来此,竟争相来送行。令狐楚便向宁国行礼请回,宁国也便不再多送,何况知道令狐楚也必有事要向子弟交代,当着她的面有诸多不便。
行了一段后宁国感觉令狐绢不在身边,回头扫视了一眼,却见李义山立在一旁含笑地看着令狐楚对簇拥的众人话别,神情自如却又显得有些孤独和傲然,她忽地悟到这许是他保持自尊的一种方式,想必他一介贫寒书生,处在这些富贵子弟之中,心情必然复杂难言。她又扫了一眼周围,果然看见令狐绢正将令狐綯拉在一边说着什么,宁国不由地一笑。
令狐楚很快便打发了那些送行的人,又向令狐绹交代几句,无非都是专心用功、切莫妄为之类的话。然后对一干仆从道:“你们先去准备,义山,随我来。”众人见他有话单独对李义山说,便都回转身各忙各的去了。
令狐楚引李义山来到观外一角落,见没人注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李义山道:“为师知你不愿开口,这是为师一番心意,望你务必收下。你虽是我弟子,但我一向视你与令狐绹无二,此地安静无扰,只望你专心攻读,万不可因他事荒废学业。”
李义山见令狐楚有意避开旁人赠金,明白他是有心照顾自己的面子。他心里很是感激,深深一揖:“弟子不才,幸得师父教授学问,已是感激涕零,弟子何德何能蒙师父错爱至此。”
令狐楚拍拍他的肩膀:“你我不必多言,今年秋闱你务必前往应试,定不负我期盼。”又长叹一声道,“当前局势混乱,望你学成之后尽忠报效朝廷,师父唯有此念而已。”
李义山不由地百感交集,他本是性情骄傲之人,因家贫谋生之故,前年白居易推荐他到令狐楚门下为其子令狐綯伴读。他本不愿寄人篱下,行替人捉笔之事,但白居易说令狐楚学问高深,跟在他门下也有益于增长学识。谁知令狐楚考较了他一番之后,竟喜出望外地问他愿不愿意拜自己为师。
这两年来,令狐楚不但传授学问使他受益匪浅,还带着他经验各种场合,结交了许多有识之士,不遗余力地向人推荐他的才华。但李义山自知身份卑微,不愿在外以弟子名义自称,以避攀附之嫌。前些天令狐楚接到朝廷诏令回京,思索良久,决定送令狐绹和他来玉阳山学道。他本不愿来——今年秋闱的费用还得去设法筹措,但令狐楚说如今京中形势动荡,宦官专权,自己此行回京宦途难免凶险,令狐綯义气用事之人,要他多为照顾,他信以为真地答应了。
可此时令狐楚的话深深打动了他,他十岁上父亲就过世了,身为长子的他过早地承担了养家糊口、为母分忧的重担,很少感受到他人如此巨细无遗的关怀。想起在令狐楚门下以来,他对自己点点滴滴的教导与关爱,着实是视自己如至亲。他此时五内沸荡却不愿过多表达,遂长揖到地:“师父此言,弟子必铭记于心,将来定不负师恩。”
见令狐楚单独将李义山叫至一旁,他手下的这些随从倒不太在意,李义山进入令狐幕府之后,令狐楚这几年对李义山教导和呵护并不亚于令狐绹,但令狐绢今日初见却觉得有些惊讶。因自己的出生导致娘亲难产亡故,父亲对自己是不大关心的,但对哥哥却从来是疼惜有加、极力栽培的,她倒也不怨父亲偏心,她知道父亲对娘亲的感情很深。虽然离开数丈远,听不清令狐楚对李义山说些什么,但仅看他二人的表情也看得出父亲对李义山的呵护关心。
令狐绢不由有些嫉妒了——出于为哥哥抱不平的缘故,她不满地对令狐綯道:“父亲对李义山怎么甚是关心?”
令狐綯却早已见惯不怪了,调侃道:“父亲是爱才如命,我看他是恨不得将李义山招为东床方罢!”
令狐绢红了脸伸手去打他:“胡说八道!”
令狐綯轻易地就握住了令狐绢的手,见她真的恼怒了,忙哄她道:“别生气,父亲或是叮嘱义山要督促我好好学道,唉,只怪我以往不太用心于学业,让父亲操心了。”
哥哥以前因喜武厌文,故未少受父亲和业师的责罚,父亲常责骂他有勇无谋只能是败军之将。令狐绢关心地道:“听说哥哥现在学问长进不少,太后都夸奖过哥哥文武双全呢!这李义山学问如何?可能助哥哥学问上有所进益?”
令狐綯不由地微微一笑:“他是白老极力推荐来的,焉得有错?你没见父亲拿他当宝贝一般?不过我还真是佩服他,不仅博古通今,过目不忘,读起书来更是夜以继日……”他摇摇头,一副自愧不及的模样。
听哥哥也如此夸奖,令狐绢不由转过头认真地将李义山看了一下,才发现他确实气宇不凡,在父亲面前也不似其他人一般躬身哈腰之态,既彬彬有礼又不卑不怯的。能让哥哥于学问之中用心这是好事,令狐绢欣喜地一笑,调皮地向哥哥一揖:“如此甚好,哥哥能用心于学问之道,将来必成大器。”
令狐綯轻轻地敲了她一下,兄妹俩相视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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