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整整五日,江心渝一直躺在床上修养恢复。在这期间,遥歌时常来给她送饭,又会来弹弹琴,可就是真的如当初遥曲所言,没让她吃过一碗药。

心中不是没有疑惑。明明之前浑身上下的皮肉都快要疼掉了,怎么竟不服药,她就真的觉得自己的情况在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纵然心中疑惑万千,但她还是不愿开口和那个人说话。

这是她此时仅有的坚持了,因为她知道过不了几天,待她身上彻底好了,还是要继续在这里等着江宛易回来接她。而那天,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遥歌每日都送来饭菜,再亲自喂她吃下。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这陪着她,自己觉得渴了便也给她递一杯水,一天要在此抚琴两三回,累了就歇在一旁,倒也是静悄悄的。

直到这日,一曲过后,早已换过一袭黑衣的遥歌来到她的床前:“别再躺了,你早该好了。”

江心渝沉默不言,心里想着:往日只你闷葫芦一样的不出声,今日换我来让你感受一番。

遥歌见状也不恼,端的是一贯的沉稳平静:“你装不下去的。你可知那琴,乃是清寒国巫族至宝之一,名为【拂影】。这拂影琴正是以疗伤愈人的神奇功效而闻名天下。还有这几日为你反复奏来的那首曲子,也是出自一名清寒巫女之手,乃是她所独创的【挽息九调】中的第三章,【归别】。拂影琴配上【归别】,对你这点小伤绰绰有余。莫说已经五日,早该第二日便可恢复如初,断断拖不到……”

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可江心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噌“的一下坐起,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怒容:“小伤……你既已知道我在装,为什么不早揭穿?看我演了这三四天,你觉得我很可笑是吧?觉得我很矫情对吗?你对你们的欺骗和隐瞒就没有半点惭愧,没有半点歉意吗?!”

愤怒使得她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她撕心裂肺地质问更是惹得自己忍不住的流泪。

好恨,恨我这么没用。为什么要哭,错的是他们,我为什么要哭?

遥歌沉默着,他其实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想安慰,可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歉?他说不出口……

气氛紧张又胶着,屋子里空荡荡的,江心渝断断续续地抽泣变得格外清晰。

她哭了好久,久到哭干了眼泪只剩喘息,久到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觉得自己只是在做一场没有观众的表演,她找不到哭泣的任何意义。

江心渝渐渐地停了下来,末了只是盯着手中的被子发呆。在这过程中,遥歌一直不动声色任她发泄着心中所有的怨气和不满,他能理解。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

“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吗?”江心渝抬起头,眼中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复杂情绪。

遥歌心中微微一颤,双手不自觉地收紧,面上却不显分毫,声音愈发冷然:“你想让我说什么?跟你道歉,可怜你,同情你,后悔还是愧疚?若不是瞒着你做这些,你觉得你有能力自己强撑着忍过来吗?若不是给你施咒控制住你的身体,你能一动不动熬过这十五天?我们已经做了我们所能做到的一切,你还想怎么样?!你究竟有什么可不满的?”

江心渝从没见过眼前的人这般疾言厉色,不由得怔住了。

遥歌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我知道,这确实很艰难。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觉得自己无辜又可怜。可是这些事情也不是能由我来告诉你的,你来到这里,能留在这里,我们完全是为着你父亲的嘱托。前因后果自有他该来为你解释,我们只是按照对他的承诺,做了我们该做的事。”

他直接站起来,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抱了琴径自离去。

江心渝呆坐在床上,像被抽去了灵魂的空壳。

良久,脸颊被冰凉浸湿。

自那之后,遥歌再也没来看过她。每天都有饭食准点出现在她的桌子上,可她始终没看见那人的踪迹。有时甚至只是一回身的功夫便已足够那人的来去,只有在碗中荡漾的汤羹提醒着她,刚刚那一瞬间确实有人来过。

江心渝不再赖在床上,反正也没有人来,装给谁看呢。更何况,也没有什么必要,她现在已经能够冷静下来了。

父亲说带她来治病,大概就是这样的过程吧。平白无故的,遥曲一向讨厌麻烦,若不是父亲的嘱托,别说是做这些,留下她怕都是不能想象的。至于遥歌,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日日在房内陪着她,不知疲倦地抚琴来减轻她的痛苦,让她好得更快些。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想要求他做什么呢?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这些。

可怜的江心渝,小小年纪就要被迫理解旁的人情世故。从她的立场来看,怨恨又有何不可。但她的善良,逼着她自己去竭力地理解周围人全部的决绝和无奈,这本不是她这般年纪,应该承受的。

只是她身体里有一种本能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要这样只是被人告知一个结果。她不想要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左右和她相关的人和事。

她想要变成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为了让任何人都重视她的感受和她的所思所想,她要变得重要到令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呢?这世上,哪有人愿意自己轻如鸿毛,可真正重如泰山之人不过寥寥。注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没有明确的路能指给她。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