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

常动头也不抬挥挥手,好像找到了什么可以当做依据的资料信息,忙不迭拿起笔记录。

看到他这幅样子,曹安堂哑然失笑。

这常动同志其实真正工作起来还是很积极的,只是以前经常流于形式罢了,原本一点小事,让他整的好像重要革命任务一样,比当事人还上心。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认真,还是闲的太久了好不容易找到点工作消磨时间。

曹安堂不再多说什么,抱起来桌边的一摞书,牵着黑蛋的手迈步向外走。

来到大院里,黑蛋帮着安堂叔往自行车后架子上捆书,谁都没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铺盖卷走进了传达室小屋。

门卫吴大爷眯缝着眼打量打量付粟锦,忍不住皱皱眉头。

“梁堤头镇推荐下乡扫盲的?咋就你一个女娃子,到现在了才来?人家别的镇上早就开始集中学习培训了。快,登记一下,再去二楼教育科找个叫陈发的办事员,让他给你安排参加培训去。真是的,这时候才来,那还得几天才能学会速成识字法啊。革命工作全都得让你们这些不积极的人给耽误了。”

吴大爷絮絮叨叨。

付粟锦叹口气,也没想着反驳,弯腰伏在桌案上登记姓名。

传达室的高窗台把她遮挡个严严实实。

窗外面,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脑袋顶,在自行车带动下飘过去。

曹安堂拍拍坐在自行车大梁上的黑蛋。

“黑蛋,坐稳了啊,咱得加快速度,别耽误了接妮子他们放学。”

说着话,腿脚发力,自行车如离弦之箭朝着梁堤头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

落日的余晖照在祝口村村头大树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树干两旁,曹安良两口子在左边站着,苟大友一个人在右边站着,全都是仰着头朝村外大路的方向看。

曹安良仰得脖子有些酸,晃晃脑袋,扭头正好和苟大友对视上,狠狠瞪那家伙一眼,拉着安良嫂远离对方一点,再度朝前方看过去。

苟大友耸耸鼻子,心中对曹安良的态度不满,张嘴就想说道几句。

恰在这时,几个黑影浮现在进村的土路上。

大树下的三人绷直了身子。

等看清是曹安堂带着孩子们放学回来,苟大友脸上期待的神情消失不见,也不知道嘴里闷声闷气嘟囔着什么,扭头回了徐家大院,哐当一声关闭院门。

曹安良夫妇两个没工夫搭理那家伙,紧忙朝村外迎过去。

“安堂兄弟,你可回来了,咋样啊,成了没?”

安良嫂心里憋不住事,这早早在村头大树底下等着,就是想问问黑蛋上学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曹安堂咧嘴一笑:“安良哥,嫂子,放心吧。黑蛋肯定能上学。”

“真的?太好了!”

安良嫂喜笑颜开。

曹安良也是咧着嘴,伸手拉住曹安堂,说什么也要让安堂兄弟今晚上去家里吃饭,好好喝两盅。

曹安堂赶紧摆手。

“安良哥,大嫂子,先别忙着高兴。黑蛋能上学是能上,可他还得接受惩罚呢。连黑蛋的老师都说了,得让他在家反省几天。等充分认识错误了之后,才能回学校学习。”

这话一出,曹安良两口子脸上的笑模样顿时没有了。

“安堂兄弟,你跟嫂子说实话,是不是事情没办成?没办成也没事,这都是黑蛋自找的,你别编瞎话安慰俺们啊。”

“哪能啊,嫂子。这种事我咋骗你们。”

曹安堂尴尬地摸摸鼻尖。

说谎可不是他的强项,但有些事情说些善意的谎言也没什么,再说了,他说的话,也不算是骗人。

“嫂子,你就放心吧。黑蛋肯定能上学,最多半个月,我保证他回学校。我拿我和镇上牛书记之间的关系作保证,这你总能相信了吧。”

说别的都不好使,但把牛记成搬出来,换祝口村任何人在这里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曹安堂和镇上牛书记的关系,那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话说到这份上,曹安良夫妇哪还会有意见。

“安堂兄弟,你看这这话说的,我们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你啊。黑蛋这小兔崽子在家几天也好,省得到处惹祸了。”

安良嫂说着话,暗地里戳了一指头曹安良。

曹安良猛的回过神来,急忙揽住曹安堂的肩膀。

“安堂,别的不说了,让你折腾一整天,晚上饭必须上我家吃去。咱兄弟也好长时间没喝酒了。走,跟我回家。”

“哎,安良哥,我晚上还有……”

“不管有啥事,喝完酒再说。”

“那这帮孩子?”

“都回到村里了,还能丢了不成,让你嫂子把他们挨个送回家就行。”

曹安良拉着曹安堂就走。

曹安堂无奈地推动自行车。

后面安良嫂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扭头还想把那群孩子送回家呢,谁知二愣子突然上前一步。

“婶婶,我们不用送,我们还要一起做作业呢。老师留的作业,我也给曹定中带回来了。我们都去安堂叔家的院子里做作业,做完作业自己回家。”

听到这话,安良嫂笑得更开,伸手拧拧黑蛋的耳朵。

“你个小兔崽子,要是有人家二愣子一半,我就烧高香了。去,跟着做作业去,做不完不准回家吃饭!”

说完,也不管黑蛋低着头小声嘟囔什么,快步朝着曹安良那边追过去。

曹安堂为了黑蛋的事折腾一整天,于情于理都是要请吃顿饭的,当然,这顿饭还有别的目的,安良嫂也乐得没有孩子在身边,好说些大人之间的话题。

人都走了。

黑蛋回头看看身边一群小伙伴,脸苦的像茄子。

“二愣子,你真给我带作业了?”

“带了啊。”

“唉,你变了,变得越来越讨厌了。”

黑蛋长叹一声,整得比大人还愁苦。

谁知二愣子却使劲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身边,随即就是周围其他孩子凑上来,围成个圈。

“曹定中,作业的事情等会儿再说。你知不知道,你把付老师也害了?”

“啊?我怎么害付老师了?”

“嘘,你小点声,别让安堂叔听见,要不然安堂叔也得出事。走,咱们去安堂叔家里说,必须得想个办法给付老师伸冤。”

付粟锦被强行安排去下乡扫盲的事情,瞒不过这些喜爱付老师的孩子。而已经有了点小主意的一群孩子,渐渐褪去有事告诉大人的那种简单思维,开始考虑用他们的方式去理解问题和做一些他们该做的事情了。

天色慢慢昏暗下来,各家炊烟袅袅,村头这边变得越发安静。

徐家老宅大院门拉开一条缝,苟大友探头出来看看周围没有任何人影,不由得暗叹口气,举着竹竿挑起来灯笼挂在高门房檐上,照亮那几道红色的横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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