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氏和慕容氏的恩怨由来已久。辽东分三部,依实力强弱分别为慕容氏,宇文氏,段氏,段氏较为弱小,无力与另外两部抗衡,而慕容氏和宇文氏则互相瞧不上眼。慕容氏深受中原教化,言行举止颇似汉人;而宇文氏髡头,只在头顶留发少许,以为装饰,穿着上,前者喜好士大夫笼袖长袍,头戴“金步摇”;而后者身披及足长襦。前者视后者为蛮子,后者鄙夷前者数典忘祖。

两国土地接壤,经常为抢夺百姓大打出手。

此番事由,便是因此而起。

慕容廆骑一匹骏马,身后跟着数十辆牛车,均盛着大晋皇帝赏赐之物,当然,还有那方“鲜卑单于用印”的戳子。出了北平郡,再往北便是宇文部;或由北平郡折道西北,出昌黎郡,往北即慕容部。昌黎之外,仍是一片冰天雪地,阳光斜斜洒下,耀得人睁不开眼。一行人逶迤向北,远远望去,宛如一排小小蚂蚁。道路周边散落着零星民居,皆以土夯筑,天花为人字披,飞檐并不像汉人民居那样翘起,还保留着游牧民族些许特征。

当慕容廆抵达大棘城时,宇文部已劫掠数千牛羊扬长而去。

待开春后,此仇定要十倍奉还!慕容廆咬牙切齿,急催鞍辔,向王宫奔驰。自去年起,老王病情日益加重,时而清醒时而昏聩,慕容廆一整年都在外领兵,极少探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被遣使洛阳。他原本想等父亲好些再去,无奈父亲催得急,只得从命。

当他进入屋内,突觉一阵寒意袭来,叔父慕容耐立于枕侧,面色冷峻。

他看了一眼慕容耐,没理他,径直向父王床榻走去。

“父王!”老王并未睬他。

“父王!儿臣廆出使归来了!”老王仍旧不理。

他蹑足靠近,发觉不对劲儿,于是猛地掀开棉被,只见里面全是些木头,破絮,堆成人的形状。

慕容廆暗道不好,突然,他感觉背后一阵凉气,急忙滚开。亮光闪过,榻上木头被一分为二,咕噜噜滚落地上,慕容耐面露凶光,第二刀、第三刀接踵而至。慕容廆久经沙场,练就了一身好功夫,连躲数刀后,趁着空当儿逃出门去,跨上骏马飞身出了宫门。

身后,十数人手提马刀追砍而来。

慕容廆匍匐在马上,一路向南狂奔,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身后的杀喊声才逐渐平息下来,他不敢停歇,又奔出去百里地,马儿不胜劳累,双腿“扑通”跪下,在空中打了个圈,倒地再也不起,嘴里翻着泡沫。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惨叫,慕容廆犹如弓箭射了出去,重重摔到三丈开外的雪地里。

昏厥许久,慕容廆终于悠悠转醒,浑身骨头如散了架般,他细细查验伤势,发现除了几道长长伤口,其他并无大碍,顿时舒了口气,心下稍宽。他举目四望,一片陌生景色。

这个慕容耐,竟敢暗箭伤人!真是人面兽心,不,简直禽兽不如!慕容廆恨恨道,猛然间,他想起父王,慕容耐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加害他,说明父王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廆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早知如此,还去什么洛阳!偏偏挑这时候!

哭声响彻天地,连远处的群山都在跟着哭。

慕容廆泪雨滂沱,他既是为先王哭,也是为自己哭,大棘城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哪怕此地也不能多待,只要在慕容一族的地盘上,就随时可能有追兵赶来,天下之大,该何处容身!

他想到了大哥吐谷浑,这件事他必是默许的,否则慕容耐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吐谷浑乃庶出,从不干涉正支之间的明争暗斗。

慕容廆胡思乱想着,连有人靠近都未察觉,直到一只粗糙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慕容廆以为追兵赶至,慌忙向前打了个滚,抽出腰间佩刀就要砍杀,当他看到来人时,急忙将马刀回鞘。

来人是一位老猎人和一位姑娘。老猎人身负硬弓,戴着一顶貂皮帽子,脸上皱纹纵横交错,许是花甲老者;旁边的姑娘约莫十之有八,面容清秀,头上云髻高高挽起。从二人装饰上看,像是段部族人。

老者问他,少年乃是何人?何故哭得如此悲切?

慕容廆刚从地狱走了一遭,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只道出来打猎,爹爹被白熊叼走了,他纵马追白熊,不料马儿竟倒地不起。

老者道,可怜的孩儿,你可知白熊往何处去了?

慕容廆指指大山,进山了。

老者抬头看看天色,对慕容廆道,咱们赶紧去救你爹爹,再晚就出不了山了。

于是,三人朝密林疾行,慕容廆受了脚伤,痛得咬牙咧嘴,经常被二人落在身后,少女奚落他,身为八尺男儿,连这点小伤都忍不得,如何救你爹爹?慕容廆瞪她一眼,鼓着腮帮子,并不答话。老者告诉他,这座山唤作渔阳山,因距渔阳不足百里得名,山里狼虫虎豹横行,猎人从来都是结伴而行。慕容廆大吃一惊,没想到竟误入段氏地界儿,怪不得无人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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