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月心小小年纪说话不得大声,笑不得露齿。走路要周周正正,坐着要斯斯文文,睡着要羞羞迟迟有男人的地方不能去,热闹的地方不能去,游戏不能做,电影不能看,反正她的一言一行母亲都在不停地指正不停地规范。稍大些她听得烦了也顶母亲一句:“念烂了,我捂着耳朵拿颈听。”等她拿开手母亲又照常念免不了多加几句:“我说的都是正经话,别听不进去,等你过了铁门槛时少了妇道时会给婆家人嫌的。人家骂你有爷娘生没爷娘教。”
她的母亲不厌其烦的唠叨胜过打骂,月心硬是像锯子一样沿着母亲弹的墨线不偏不倚地一路走过来。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苦恼困扰着她,瞌睡虫被吵着半夜三更进不了她脑袋里,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等着鸡叫等着天亮。
有一次,无意中听到的一段对话让她得到了答案。
李嫂:“月心妹子二十好几了吧?”
王妈:是呀,甲辰年的,跟我家大毛同年,记得我家大毛刚下地,喜娭毑接生婆还在剪脐带,她妈发事了,打发人来催喜娭毑,把个喜娭毑忙得尿都没工夫拉。
李嫂:在同一块土上同着生同着长,命运各不相同。你家大毛就命重,都得崽力了,儿子做得了走跳。月心呢?安宿的窝堂还没有一个。她吗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家教又好,百里难寻一个,就是人乖命不乖!
王妈:你嘴巴锋能说会道快熟人多,帮她瞄个合适的人家吧!
李嫂:你拉旮说的轻巧,方圆几个村哪个不晓得她的底细呀?那时他们两家为退亲闹翻了半边天,只差没打锣鼓放鞭炮去宣扬。她是颜家不要了的人,名声多不好听,哪个憨巴崽明明知道是一顶绿帽子还要扣到自己头上呢?有钱哪里打不到清酒喝非得要打这浊酒喝呢?
王妈:可惜,多好的一个姑娘活生生给送掉了。
月心听了才恍然大悟,原来责任不在自己,自己是一个受害者,一个牺牲品。什么循规蹈矩,什么三从四德,什么淑女全是狗屁。
她要要发泄要报复,发泄的方式是咒骂,她拿起俎板、刀跟农村娭毑骂瓜菜一样边砍边骂,骂上个把月。先骂那狗屁不通的封建思想,再骂那些有眼无珠的臭男人,要骂那丧良心的颜永农以及他那一家子,上骂到他的祖宗十八代,下骂到他的曾孙末底。
骂了一阵子后她不骂了,她意识到就是喉咙骂哑了,俎板砍破了又起得了什么作用呢?,那封建毒瘤不会被她骂了而消亡,那臭男人不会被她骂了而变乖,特别是颜永农几年前带了野婆娘私奔了至今没有音讯。她的咒语不粘到他身上使他痛痒,要是真有感应的话他顶多打几个喷鼻。
奈何不了冬瓜刨地皮,她把所有的气对准父母出,她怪父母不该为了自己的友谊拿她去和亲更恨父母当时退婚时不该那样张扬,女子遭夫家休本是件极为不光彩的事,你们还要学孙悟空大闹天宫,吵得满城风雨,名义上是讨个公道出口气实质上是抖丑。好了,你们气出了,舒服了,到头来受害的是她。
一天月心睡了老半天还不起床,她母亲敲门:“月崽,你还不起来去做衣,今天不忙?”
“忙,忙,把我当惯了赚钱的机器,我一辈子在家赚钱养着你们,喜欢不?”月心说话语气很冲。
“伢崽,我又没得罪你,你做么事冲我发这么大火呀?平素你可不是这样的。”
“你还想我做你们的乖乖女,喜得别把鼻子摔破了。我给你们害惨了,你们何苦要生我啊!既生了我又多了我怕我嫁不出去拖着你们,五岁就把我许个人家。这么多年来,千万条绳索把我束得死死的。我没有自由,没有想法,没有个性,不能自主。一切听从你的调教,听你的指拨,总算让你满意了,成了姑娘的模范。可是谁稀罕?烂破片一块、狗屎一堆!”月心愤愤地说。
“我就不信我这么好的姑娘找不到好女婿?”
“莫说了那档子事,从今往后谈婚论嫁的事不说了,哪怕是送个金子做的女婿我也不要。我就呆在家里要你们养,你们越是怕养我,我越要你们养,要你们养一生。而且我只吃不做要你们像养瘫巴一样拖死你们,累死你们。”月心抛开了淑女形象放泼起来。
“的确是我们对你造了恶,养你到一百岁都应该,可我们没那么长的寿呀,我们死了以后你怎么活呢?”母亲好言说。
“活一天算一天,活不下去找死路。”月心赌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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