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御书房内,元宏便命三宝去宣了李冲觐见。
君臣二人于一席而坐,几案之上小炉烹茶。
元宏边执勺为李冲舀茶,边道:“陇西公昨日寻朕可有何紧要之事?”
李冲双手扶茶盏,垂首道:“陛下,昨日本乃臣轮值为诸位皇子授业,李夫人出事臣当自行向陛下请罪。”
元宏放下手中茶勺,正色道:“李夫人之事朕亦觉心中痛惜,然事已至此已是回天乏术。倘若要怪亦是怪朕,是朕着尔等随行同往伊阙,陇西公又何罪之有?”
李冲惶恐道:“陛下往伊阙勘查乃国之大事,臣失言!”
元宏摆了摆手,道:“此间只你我君臣二人,陇西公无需多礼。子愉虽是顽劣,然此事却乃其无心之过,朕亦只可小惩而大戒。”
李冲心中自是知李氏滑胎之因,又岂能纠结于元愉之过。待元宏言罢,李冲道:“陛下如此言臣便安心了,臣昨日探望夫人,夫人亦是对臣言务必开解陛下切莫责罚三皇子。夫人本意乃为体恤众位皇子,若因此而令三皇子受罚,岂非有悖夫人本意?”
元宏轻叹一口气,道:“阖宫之中当属李夫人行事最是周至,如今又为朕打理后宫,此间辛劳自是不消言说。”
李冲拱手道:“陛下前朝事众日理万机,夫人身为陛下姬妾理当为陛下分忧。”
元宏呷了一口茶,道:“陇西公教女有方,夫人事必躬亲将这后宫之事料理的妥妥当当,平日里又敬上接下善待众人,乃宫中妃嫔楷模。朕这一众外戚之中又以陇西公最谦虚自牧、克己复礼,亦为众人之表率。”
李冲闻元宏之言心中掠过一丝感动,然昨日李氏所陈言犹在耳。李冲定了定心神,道:“臣当年受先太皇太后提携之恩,又蒙陛下厚爱授臣以机要之职,臣自当精贯白日以报陛下。”
缓了一口气,李冲接着道:“当年先太皇太后隆恩浩荡,以百万钱为娉择了臣嫡女入宫侍奉陛下,臣父女自是感念陛下圣恩!”
当年先太皇太后执掌朝纲,见元宏一日日长大愈显伶俐,唯恐日后难以将其控于手中,曾起了废黜元宏之意。寒冬之时曾以练其筋骨为名,令元宏身着单衣立于宫苑之内。后因冯熙、李冲等心腹重臣相求,先太皇太后方才消了废黜之念。
李冲知元宏乃重情之人,此时提及先太皇太后只为令元宏可顾念自己当年于先太皇太后面前力保于其,且又排除万难助其推行三长制之情。
元宏微微颔首,道:“朕与陇西公虽为君臣,实则情同至亲。朕前朝有陇西公相助,后宫有夫人料理,朕心甚慰。”
闻皇帝如此言语,李冲便知皇帝并无因李氏滑胎而收其宫权之意,心下稍稍舒了口气。然李冲面圣岂能只为收此之效?略作思忖,李冲破釜沉舟道:“陛下,臣有一请,还望陛下成全。”
元宏道:“陇西公但说无妨。”
李冲拱手道:“夫人于宫中这许多年得承陛下天恩,非但晋位贵嫔且又被陛下授了治宫之权,臣父女自是诚惶诚恐感念陛下恩德。然宫中上有皇后与昭仪,夫人逾矩料理后宫,此番滑胎不知是否因上天觉夫人德不配位故而降罪于其?臣请陛下,收回夫人治宫之权!”
君臣相伴多年,元宏又岂能不知李冲之意?只李冲这许多年来勤勤恳恳,为朝廷为元宏皆立下汗马功劳。元宏并非未曾想过晋李氏位分,此前因先太皇太后薨逝便将此事暂时搁下,待三年丧满元宏却又遇上了禾。已有冯氏坐了嫡妻鸾位,元宏又怎愿旁人与心爱之人平起平坐。
元宏自幼凡遇难事便喜不停把玩茶盏,此时见元宏一口饮尽盏中茶,将手中杯盏不停摩挲,李冲便知话已奏效。
宫室内四下寂静,唯窗外蝉鸣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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