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丽薇倒没有再追赵保安,只是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他,赵保安不知道,她现在是副什么表情。
原本早已被拆掉的沙河乡初级中学终于在那些高大的松柏、白杨、楸树、槐树、柿子树和梧桐树树冠的间隙里露出了它的灰墙黑瓦,原本心有忐忑的赵保安心里悠悠地荡了一下,不觉透出一口长气,叹道:重新的我,终于,重新来过了。
坐落在南山脚下,占地面积不到5000平方的沙河乡初级中学,连办公区、教学区、教师宿舍区和后勤处算上,只有5排建筑总面积不到3000平方的砖瓦平房,赵保安要在这里度过3年的初中生活。
走进校门,当赵保安再次见到那些儿时的男女同学和老师的时候,前生几次回老家开同学会的情景出现在他脑海里。
特别是40岁时那次,看着一个个岁染沧桑、身材变形、当年意气和心气早已荡然无存的老同学,几乎所有人都有着这样的感慨:要是时光倒退20年,该多好啊,这辈子最宝贵的二十年啊!要是真的能够回去,重新来过,我的人生肯定比现在要精彩得多,很多不该有的荒唐、过错、错过和失去,都会得到弥补和挽回。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那样如果真能那样
人就是这样,错过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坐在30年前似曾相识的教室里,看着眼前那些似曾相识的稚气的面孔,看着他们吵吵嚷嚷打打闹闹,没过多久,赵保安就融入了他们。
课是语文课,赵保安却没有见到他曾经最怕,现在却很想见到的周老师。一打听,才知道,周老师家又失火了,听说这次烧得挺严重,烧毁了不少东西。
周老师应该不是在这次火灾中被烧死的吧?应该不是,好像是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对,应该是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是1986年的初夏时节,应该也是5月份,好像是在5月的一个星期天。赵保安记得,那也是麦子黄了的时节,周老师在自家柴房里边捆柴草边抽烟的时候,瞌睡突然来了,香烟点燃了柴草,可怜周老师在睡梦中被浓烟熏得昏了过去,等火灾被扑灭时,他已经成了根人形碳。
周老师被烧死时,离着他光荣退休,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周老师去世后,不过一年,她的老伴也因终日郁郁寡欢,凄然辞世。
“既然周老师离世是在明年,那么理论上说,我是有机会救他的。”想到这里,赵保安不禁兴奋而激动,他是真希望周老师能够避免那场灾祸啊,真希望他能够活着啊!
“既然是这样,过段时间,等周老师家里事情处理好了,他还会来教我们?”赵保安想。
对于见到周老师和上他的课,赵保安竟然充满了期待,因为,他毕竟太有趣了。
还有,让一个30年前便因为吸烟把自己烧死了的人,30年后再次来到课堂上给你上课,而且还是个最有趣的老师,你会有着怎样的心情呢?
周老师据说是县教育局局长占丽洲的表哥,是占丽洲把他调到沙河乡初中任初一年级语文老师的。
周老师身材高大,长着一张有点浮肿的黄黄的大方脸,总是那么沉甸甸地耷拉着。脸上突兀地显着一只又大又长的鼻子,几乎占了那脸面积的三分之一。由于那鼻子太过显眼,与脸上其它器官相处得极不融洽,仿佛是被一个蹩脚的整形师醉酒后稀里糊涂装上去的。一对粗短的眉毛仿佛不甘心自己的先天不足,浓得不屈不挠,黑得跃跃欲试。浓黑眉毛下本应生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才算正统,可那下面搭配的却是一双眯眯眼,那眼一天到晚总是眯着,令你绝难猜出那眼球是黑是黄。他那张大嘴总也藏不住满口黄牙,总是那鹤立鸡群般的两颗焦黄大呲牙出尽风头,你张嘴也好,不张嘴也好,它就在那里。
可能是过于感性的缘故吧,赵保安总觉得,周老师像极了后邻赵小海家的大黄狗。那狗已经十七岁了,长得一副高大的骨架,那头比一般狗的头大了几乎一倍。可能是因为太老的缘故,那狗一天到晚趴在那里睡觉,偶尔活动一下时也显得没精打采,哈欠连天。它可能忧虑着自己时日无多,整日里皱着个眉头,一脸的深沉里透着悲戚。
大约是极会睡觉的缘故,周老师被人冠以周老困的雅号。年近六十的他,戴一副深度老花镜,一天到晚除了呆在被窝里的时间,烟不离手。他随时随地带一个土黄色小布包,里面装着他的命根子烟纸、烟叶和一只煤油打火机。
他总是那么喜欢并善于睡觉。有时课讲到一半、饭吃到一半或正走着路的时候,若瞌睡来了,他便难以支持,必须先找个地方跟他那老亲戚周公眉来眼去一番才能继续。
有一次他蹲在圈坑沿上大解时以前北方农家的厕所跟猪圈是一体的,厕所大解时人蹲在圈坑沿上排放,那猪便在圈坑下张着大嘴接人的排放物,瞌睡来得猛烈,整个人跌进了圈坑里,沾了满头满脸的排放物却不自知,在圈坑里呼呼地睡去。那猪在吃光了他身侧的排放物后,见他的头脸上还有美味,感觉浪费了可惜,如是伸出大舌头酣畅淋漓地舔起他的头脸。他在睡梦中发出呓语:“嗯?……哈!还说我老不正经,你这样就正经啦?要么装正经说人家动手动脚不对,要么亲起人家来不住不歇。哈!……”他竟在睡梦中将那猪当成了自己的老伴,一翻身将那猪没头没脸地搂住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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