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广袖一甩,仰头大呼一声道:“我等你们等得好辛苦哇!”

在本王的印象里,这句话向来是敢死小分队的头儿的经典台词。

就在本王以为他要掏出一颗炸药同我们同归于尽的时候,他这厢又高呼一声:“各位爷爷!小臣秦陆给你们行礼了!”

接着扑通一声,给我们认认真真地跪了。

这是什么操作本王并不晓得,那一日他说的什么话本王也都忘光了,只记得二皇兄和我一样杵在马背上做木鸡状,只听他在风雪浩荡声音里,将头磕得哐哐哐格外响。

如果说这件事教会本王一些道理的话,那这道理便是永远不要以貌取人。有些人长得俊俏,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风华绝代如何,风神秀彻又如何,在他哐哐磕头的声音里,这些都化成一绺烟,风雪一吹荡然无存。

后来,二皇兄淡定地赐了他死:“行军打仗惯了,本王最恨没有骨气的人。弓弩准备,送他上路罢。”

于是一声令下,乱箭穿身,血水自那高大又俊雅的一具身子里飞溅而出,脏了一身洁白无瑕的袍子,也脏了城门前厚厚的一层血。仙人跌落云头,落入凡尘,沾满泥污,思来除了一声喟叹,觉得造人的神仙不长眼、空把一副好皮囊送给一个佞臣贼奸,也别无他法了。

面前的程遇相比也是想起来的这桩事,于是难掩愤怒叱道:“我父皇曾称赞他是国之重器,受我南国世代倚仗敬仰。便是这样的重器,在你们即将攻入城门的时候,绑了守门的将士,绑了抵抗的禁军,不管南国子民的死活,也枉顾千古的骂名,大开城门迎接你们进入,甚至在城门前下跪求饶,胆怯谄媚至这般形状,奴颜卑骨至如此地步,算作什么辅政大臣,算作什么国之重器,又凭什么受我南国世代倚仗敬仰?若不是他已被乱箭射死,我宁可自己不管这副身子了,也要找到他,抽其筋剥其骨,挂于城门,以警后世。”

她终究忍不住,眼泪滚滚掉下来,她放了那猫,蓦地凑近我,盯住我的双眼,声音里是压制不出的哽咽和怒焰:“你猜,我这位舅舅和秦不羡是什么关系你猜,秦不羡这个人,我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也不想提?”

我想我猜到了。

那玉花冠、月白袍一身男装神清骨秀的秦不羡,同当年那位风姿卓华容颜俊秀的秦国舅,何其相似。

于是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手掌抚过她的背,我想给她些安慰,却发现自己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只能轻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阿遇,都过去了……”

她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哭出声,数不清的水泽冲出眼眶,将我的衣襟都打湿。

我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是我不好。”

怀中的人儿已经委屈到极致,开口的时候连抽噎声都格外清晰:“我可以不恨你,也可以不恨你的二皇兄、不恨当初攻入淮安的锦军,南国走到那里是南国的命数。可我不能不恨那个大开城门请敌入国的秦陆,也不能不恨现在逍遥自在身体安康的秦不羡。不管她现在在锦国如何左右逢源,如何风生水起,可她在我心里,永远是南国罪臣之女啊……”

我抚了抚她的头发,心中满满当当都是心疼:“阿遇,忘了他们,不要想这些事了。都怪我,我不该来问你这些事情。”

她从我怀里直起身子,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卫期哥哥,你不要被秦不羡好看的模样骗了。我自小身体不好,她却一直生龙活虎。小时候她常常打着我的名义做一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以至于没怎么出过宫门的我在坊间有许多传闻,我父皇因此训斥我多次,觉得我没有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

她用手挡住眼睛,却挡不住眼里的泪从指缝里落下来:“虽然我这样说可能不太负责任,但有其父怕也有其女。她父亲能做的出来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来,她恐怕也不会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更不会把我南国子民的死活放在心上。”

我轻笑一声,拉开她挡住眼睛的手,看着她道:“阿遇,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准备去找我皇兄赐婚,不日便将她娶进王府。”

阿遇瞪圆了眼睛,一行泪落下来,颤颤道:“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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