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饥饿的秃鹫,盘旋在玉门外土地的上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秃鹫两眼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芒,直到白马远去,秃鹫们才疯狂地扑动着翅膀,朝地面飞来。秃鹫先前恐惧地上白衣的气息,虽然微弱,却令它们本能的避而远之。

地面之上,尽是秃鹫所爱之食物。

那名幸存的斥候骑卒,眼中尽是黑色翎羽飞舞,耳中尽是秃鹫低声哀鸣,如哭似泣。

斥候重重地吸了口气,望向百夫长罗林,神色复杂。先前自己的同伴,企图马踏这位百夫长,才引起了队伍被少年所灭,这一连串的悲剧。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斥候看到这位军服沾满血渍的百夫长,竟然感同身受,产生了些许悲愤之情。

这本是面对马匪袭击,侥幸存活的罗林,才会产生的情绪。而斥候骑卒,会产生这种情绪,究竟是因为受到了曾乞儿的刺激。还是从内心深处,作为军人替百夫长罗林打抱不平,斥候自己也不清楚。

骑卒斥候下了马,走到了罗林跟前,随手拍赶走几只觅食的秃鹫,拱手道:“我是玉门关第九哨杨千夫长麾下斥候,奉千夫长之命,接送队伍入城。”

大梁十一年太平盛世,从士卒到将军,军服皆是灰衣蓝领。各个地方番薯,士卒、甲长、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又有几处细节不同。像骑卒斥候,军服臂章纹绣四颗砂砾,代表所属凉州。军服右胸处的猫头鹰图案,正是骑兵斥候的独特象征,天下第一骑,凉州铁骑。

百夫长罗林的军服,腰部两侧和前胸黑色条纹交错,正是他百夫长身份的象征。

骑卒斥候从军多年,自然认识罗林的军服。这位百夫长,披头散发,军服血污弥漫,勉强站了起来。

“我是罗林,静江路江陵府开临镇百夫长。队伍于申时二刻,遭遇凉州七十二寨马匪袭击,损伤惨重。”罗林很是平淡,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骑卒斥候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他看不出罗林内心是否愤怒。可是他知道,在城外杀得昏天黑地,而城内的自己人却始终袖手旁观,无论换做谁,这番滋味,足以冲淡劫后余生的喜悦。

骑卒斥候不再去思考上官们的勾心斗角,他作为凉州斥候,只能做到奉命行事。斥候看着这位名义上的长官,转口问道:“刚刚那位刀法诡异的少年是?”

罗林不假思索道:“那人是从静江路押运至此的囚犯,武功高深莫测,危险至极。由朝廷好手交予队伍,他几处大穴被封,一直被困。马匪袭击队伍之时,这人不知用何手段脱困,暴起杀人。”

骑卒斥候点了点头,曾乞儿出现的时候身穿囚服,手段又是此等毒辣,罗林所言应该不虚。斥候对罗林说道:“罗夫长放心,千夫长已经吩咐过了,遭遇这等兵祸,并非罗夫长之过。还请劳烦夫长整合幸存队员,与我回去复命。至于那个囚犯少年的事,我会如实禀报给千夫长的。”

罗林朝斥候抱了抱拳,转身集结队伍去了。转身的一瞬,罗林紧紧咬住自己的牙齿。用力之大,罗林两颗牙齿直接被自己磕破,碎牙在他口腔中翻滚,划破口腔,渗出鲜血。鲜血顺着罗林的嘴角流下,这位百战老卒,全然不知。

西北的荒原,一望无垠,此时又是快要入冬的时节,生机敝零,大漠更显无尽凄凉。

两人一马,在大漠之上,风驰电掣。曾乞儿眼中事物不断倒退,唯有少女的背影,永远在自己面前。

曾乞儿第一次骑马,就是驾驭白马宝光这等宝驹,本该是步履维艰,可曾乞儿此时却是如此得心应手。曾乞儿曾被鱼钩所都督穆隐,一语道破天机,称曾乞儿是武道上废柴中的废柴。显而易见,曾乞儿至少在马术方面,并不是什么废柴。

“你先前故意留那个凉州斥候一命,是想要给百夫长罗林一个交代?”锦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因为少女受伤极重,声音略显虚浮。

曾乞儿被锦瑟看穿了心思,点了点头道:“我杀了几个斥候,又没能将他们全部杀死,总要和罗夫长划清界限。”

罗林果然理解了曾乞儿的用意,或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默契,点到即可,不必多言。

锦瑟道:“那你可知道,玉门防备森严,城外总共十二座哨所,每哨至少驻军千人。而距离战场最近的哨所,不足十里。从马匪初次集结,到尘埃落定,整整两个时辰,玉门那边本该早就收到城外的消息,却始终按兵不动?”

曾乞儿听到锦瑟的言语,眉头微微皱起,摇了摇头。

锦瑟虽然看不到曾乞儿的动作,却能感受到他的疑惑,继续道:“有人压下了消息。”

曾乞儿身体一震。

“那些斥候,能在马匪溃散的第一时间赶过来,一定是时刻盯着这边的情况。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所属的部队将领,压下了队伍被马匪袭击的消息。”说到此处,连锦瑟都是一阵叹息,“所以啊,你大可不必留下这一手。压下消息的将领,为了稳定军中士气,总不会做得太过分,还去难为百夫长罗林。”

曾乞儿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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