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显宗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高兴?”
那心腹道:“爷与她家有血海深仇,她若还是齐家姑娘,那无论怎么拿捏都是好伸手的,可若是嫁入了王府,便成了主子家的人,咱们又怎么好再把她怎么样?”
“您这不是断了自己的路吗?”
林显宗笑了笑道:“成了主子家的人?你以为她嫁进王府是去享福的不成?”
“二公子那是娘胎里带出的病,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不灵了,娶个媳妇不过是冲喜罢了,若是冲好了,也不过是再苟延残喘个三五年,若是冲不好,说不定转眼间就喜事变丧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虽如此,属下却还是担心:“即便是二公子不在了,可齐家小姐既然是正经嫁进去的,即便是守了寡那也是王府里的二少奶奶,她又是个伶俐的,若是再讨了王妃的欢心,纵然没了夫君,王府的荣华富贵也是一样享不尽的。”
林显宗闻言哈哈大笑,直笑道快断气一般,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他的心腹见他突然如此,也是吓了一跳,担忧地喊了声:“爷您怎么”
林显宗却不在意自己是否失态,反倒像是刻意要将心里的真实感觉全都宣泄出来一般,恣意妄为。
就这样自斟自酌地喝了约莫三坛子酒,林显宗用手撑着额头,痴醉之间回忆起一些过往的片段。
少时家中困顿,他的整个童年都是在担忧和害怕中度过的。
父亲刚刚开始行商贾之事时,因着不了解其中的内情,不到几月就将家中所剩无几的银钱陪得精光。
后得人支援,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有了些起色,却又被同行的人算计,半年经营的辛苦钱转眼间血本无归
那时父亲被气得卧病在床,家中很快就无米下锅,母亲只得出去给人浆洗缝补,晚上一边照看着病重的父亲,一边绣花卖钱,刚刚三十岁出头的女子,看着却像是四十岁一般的沧桑,不到一年眼睛也熬坏了,迎风流泪,到后来看东西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即便是这样日夜忙碌,却也得不来几个钱,为父亲买过药,剩下的钱连半布袋子的米都装不了。
他那时也不过四五岁,饿得厉害了就去攀爬邻居家的墙摘那过了墙的果子吃,有一次被邻居看见了,站在院中呵斥了一声,吓得他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右腿,好几个月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那个时候他觉得天底下最难捱的滋味就是挨饿,没有米下肚的时候,他拖着伤腿去跟邻居家好心的老人要来一小碗炒熟的豆子,就着凉水吃豆子,一次也不敢吃太多,只不过是十粒豆子就要喝上好几碗凉水,喝得肚子鼓鼓的,可每到半夜却还是会被饿醒,辗转反侧的再也睡不着了。
后来有一天父亲从外面回来,竟然带回了卤肉和烧鹅,还有一大袋子的米,让母亲去做了一大碗的米饭。
那碗米饭他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还吃了一只烧鹅腿和好大一块卤肉,吃的满脸都是油,肚子里撑得难受,却还是不舍得将手里的肉放下。
母亲坐在一旁,却是没有胃口吃这些好东西,只是小心翼翼地望着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吃过饭后,父亲便换了一身衣服,摸了摸他的头,就离开了家。
当天晚上,天都黑了,父亲却还没有回来。
母亲在蜡烛下一边做活,一边抹泪,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父亲,也不知怎得就睡着了。
他等了许多天,都没等到父亲回来。
期间有好多人来家里,说见着他父亲浑身浴血倒在了码头,被人抬走了。
至于尸身到底是被谁抬走了,却没人知道,也不知送去了何处,或许可能被人直接扔到江里喂鱼去了。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穷人,活着一名不文,死了也一了百了。
母亲得了消息,一边哭一边还要浆洗缝补。
只要她手停下半日,家中下顿便是无米下锅,父亲死了,她就更不能停下,若是她再停下了,那他们娘俩就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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