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姑姑从不曾忘记年少的约定。

年少时童言无忌,虽是玩笑话,但是其中却有着他们最真挚也最纯粹的的感情,喜欢就是喜欢,只是青姑姑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孩子,她终身未嫁,亦未尝人事,那份年少时的纯恋因为岁月的沉淀愈发深刻动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回忆过两小无猜的时光,那单纯的童言因为她的回忆变得越来越真实和美好。她也不只一次地想,如果小童顺利长大,是怎样的模样,如果他长大后再次见到自己是否还会记得当初的约定,他们是否会如同小时候的约定一样携手一生……但冰冷的现实告诉她,不可能了。小童永远不可能长大,也不可能与她携手到老,因着这份固执的,或许是带着同情和怜惜的思念,她心中或许早已认定,自己应该与他一起,哪怕他无法长大,哪怕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他们也是一起的。

多年以来她已经彻底忘记小童的样子,除了瘦,记不得其它。但她的心中却从未放下过他,她曾在漏风的破庙里咀嚼硬如石头的馒头,在孤独而又冷清的夜里随师父作法,在篝火旁寂静无言抬头仰望漫天星辉闪烁,在春日原野溪流林间行走,在夏日聒噪的乡间穿行,在秋日瑟瑟的冷风中独行,在冬日干裂的冰面定定站立,师父走后,原就孤独的她在人世间更如局外人一般,唯一告诉她灵魂温度的,能带给她灵魂的悸动的,便是那早已溺亡的小童。

为小童收殓,成为她活着的动力,她以敏锐的嗅觉寻找着一切可能与他有关的线索,但心中却总是有种自欺欺人的无奈,小童于她如同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或许到头来也只是幻梦一场。当陈曦身上的女鬼说出小童的名字时,她强压着起伏的心绪,但自此之后再无心睡眠,当陈曦告知她黑袍在寻找她时,那种感情的爆炸几乎无法承受。

她陷入了迷茫,犹如叶公好龙,她反而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接受小童依然存在,哪怕是鬼魂,哪怕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其它生命形态,他吞噬灵魂,已与道门教义相悖,自己应该怎样面对他,她心中一团乱麻。她退却了,以至于陈曦误会她是因为想要护自身周全而以陈思齐为饵。

她想起以前曾经遇到过的一对阴阳夫妻,丈夫在外地横死,尸首被带回了家,妻子无法相信抱着丈夫的尸体痛哭,眼泪流进了尸体的嘴里,那已为鬼魂的男人虽尸骨还乡,但对人世却仍有眷恋,妻子的眼泪更是紧紧地锁住了他。那之后妻子的家中便怪事频发,半夜里椅子、柜子被挪动,抽屉被打开,水缸里的水总是莫名其妙的被装满。最后他们找到了师父,打开了棺木,那尸首已长出了獠牙,虽已月余,但却栩栩如生,他以为自己还活着,总在半夜里回家,还记得要给家里挑水,最终尸首被焚烧,事件也得到了平息。但那事在她心中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鬼魂因活人的思念而不灭,虽说不灭,却也是被束缚折磨失去了自由。她在想是否小童也是这般被束缚着不得自由,那吞噬灵魂的事,或许是天长日久的怨念所致。她想他还在,但她也知道,他在,他便是痛苦的,他不应该还在。她应该帮他。

思念让她的灵魂停留在少时的形态,但比那时更为可人,或许这就是她想象中与小童见面时的样子,可是当她看到那怪异的黑袍,还有那些蠕动着的人形,她却无法接受,他的样子,声音,完全无法与小童联系在一起。她开始怀疑,是否小童真的就在这里。

可是在听到小童声音的瞬间,她相信了,虽然只是声音而已,她几乎都要哭出来,除却被岁月打磨的肉体,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心中依然保留着最纯真的思念与爱恋,还有少女的娇羞,当她听到小童以略带成熟的少年音诉说着曾经的约定时,她感觉脸庞有些发烫,随即有些害羞地遮住了脸。

如果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黑袍的样子,或许会真的以为是两个少男少女在聊天,但这一幕在陈曦看来别提有多诡异了,黑袍身上的人影还在挣扎和推搡,只是暂时没了声音,他那毫无表情的脸就仿佛面具一样,这开心的话语完全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陈曦刚刚抓出来的灵魂还攥在手里,趁着黑袍瞎说的空档,他悄悄打开了手掌。一个小小的绿色光团从他手中飞出,快速窜进了不远处的树林中。

“你呢?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我们离开以后几乎都没再听到过你的消息。”黑袍问道。

“那两年饥荒,我妈妈就把我送人了。我就跟着我师父,帮别人做做法事,有时候也算算命……”青姑姑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声音也开始哽咽,“我找了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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