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吧,电影结束的时候,都结束吧,我受够了这样无休止的争吵与冷战,何必耗费心神折磨彼此呢,都结束吧——我们去看最后一场电影,我们三个,最后,一起!”

我说完这句话,我们三个人都沉默的看着街角那座闪着霓虹的电影院,谁都没有反对,我们沉默着,各怀心事的朝那里走去。

只有一位花白头发的大叔坐在柜台里面,他戴着老花镜,看到客人进来,马上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身,和蔼可亲的笑着,说道:“好朋友一起看电影哦?”

我们谁都没有应声,“好朋友”这个词让我们尴尬。

“多少钱一张票?”阿敏怯怯的问道。

“十块!”

“但是怎么选电影呢,还有座位?”我皱着眉,四处打量着这简陋的电影院,没有现代影院该有的电子显示屏,也没有爆米花、可乐,大叔面前也没有电脑,说起来,这房间的色调昏暗,完全不像娱乐场所该有的氛围。

“里面播放什么电影就看什么电影,座位随便坐,十块钱一位,你们想好了没有?”

阿敏点头,从包里摸出十块钱,怯怯的递了过去。

我也从钱包拿出十块钱,旁边一直沉默的小雪,也默默的拿出了钱。

我想这样也很好啊,反正看电影也不过是一场结束我们之间的友谊的仪式,管他什么悲剧或是喜剧!

和蔼的大叔收了钱,拿了一沓用生了锈的夹子夹着的票据,撕了三张,放到我们三人面前,又从旁边拿了三块黑色的手表,边递给我们,边说道:“观影时间是一小时三十七分钟,最后七分钟的时间,手表每隔一分钟就会响一次,最后一次响声停止前,你们就必须回到入口的位置,记住我的话,必须!”

我们面面相觑。

“没有出口吗?”阿敏突兀的问道。

“出口就是入口,入口就是出口……年轻人总是有这么多的疑问,结果问来问去,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唉,记住我的话就好!”大叔依然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坐了下来,扶了扶老花镜,又拿起了报纸,心不在焉的说道,“喏,电影就要开始了哦!”

“如果最后一分钟没有到达入口位置呢?”

“那你们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这样的回答实在搞笑,我们三个人相视噗嗤一笑,这大叔还真是幽默。但随即我们三个人又恢复了来时的冷漠神色,不再多话,戴上手表,拿着电影票就进了唯一的一个放映厅。

放映厅的门紧闭着,旁边放着一个褪了色的旧木箱子,斑驳的字迹写着:请投入电影票。

我站在最前面,我把电影票塞进了木箱,哗啦一声,像是钱币丢进存储罐一样的声音,后面的阿敏和小雪依次投进了电影票,放映厅黑色的门随即吱呀呀的打开来,有些沉重的感觉。

放映厅里有些昏暗,电影似乎还没开始,幕布上是鸟语花香的景色。

我们走过铺着枣红色地毯的台阶,找了处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感觉,有些难过,有些生气,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为我再一次找回了十二年前亲密无间的小伙伴,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却陌生到,再也回不去从前。

租下那套房子,是几个月前的事,虽然价格上相对贵了些,但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很近,省去了冗繁的乘车烦恼,我也懒得计较。但因为自己的薪水有限,才迫不得已发布了合租的广告——其实连广告都没有发,就找到了合租的人。

那天我拿着印刷好的合租广告,准备在小区告示栏附近找块空地贴几张上去,正是那个时候,有个怯怯的女声打断了我对未来合租人是帅哥还是美女的遐想,她说:“嗨,是你么?”

我回过头,脸上有些茫然,我上下打量着她,记忆里似乎并不存在一个这样的人。

“我是阿敏,你是小荷么?”她眼睛里满带着惊喜,还有些闪光的东西,声音依然很轻,生怕自己认错人一样。

我吃了一惊,恍然记了起来,没错,她是阿敏,我少年时期的好朋友阿敏,我一蹦三尺高,激动的抱着她,“阿敏,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

阿敏也抱了抱我,看得出,她有很多话想说,我把广告往背包了一塞,拉着她就跑回了家,泡了玫瑰茶,与她面对面的坐着。

她沉默了会,脸色微红,淡淡的说:“你还好吧,没想到会在上海遇到你!”

我搓着手,依然有些兴奋,我点头说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呢,我毕业之后就一直留在了上海,养活自己也还说得过去,你呢,做什么工作?”

阿敏摇摇头,兀自的笑笑:“我那时没好好上学,现在也算半个睁眼瞎,只能做些售货员的工作!”

我忙安慰道:“嗨,不都一样么,养家糊口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不得不说,十几年未见,我们已不是小时候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了。

我脑袋里飞速的转着,找着合适的话题,突然就问了起来:“听说你那时去了大连,我以为你过去读书了呢,还想真是个遥远的地方!”

阿敏摇摇头,话匣子似乎打开来:“我哪是读书的料——小时候总想着往外跑,才升入了中学,就以为自己长大了,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现在很后悔啊,没有知识,只能做最普通的工作,卖过早点,洗过盘子,有一年找了份卖水饺的店,倒是锻炼了一份包水饺的手艺,两手可以同时包呢,又快又好,对了,有时间我包给你尝尝?”

她试探着这么问道。

我口水都几乎要流了出来,忙点了点头。后来,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她走了,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了好久。

我始终没有弄明白,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为什么会变得相对无言。我们都试图寻找一些共同的语言,但是就好像,我们之间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已经无法跨越。

第二次见她,她正在店里,脸色憋红的像苹果,她在跟顾客努力的解释着什么。我走了进去,那顾客咆哮道:“够了,你到底懂不懂布料,你为什么不跟我事先说清楚,你看这件衣服皱成这个样子,你叫我在宴会上怎么穿——你别说了,叫你们店长来!”

我看了那件外套,休闲款的薄棉产品,既然在宴会上穿,又怎么会选这种普通的衣服,那衣服明显过了水,标签也已拿掉,已经不能退换了,但这位顾客却不管这些,她一定要退。

阿敏几乎要掉下泪来。我走过去,从钱包里拿出钱,说道:“这件衣服折扣下来两百七十九块,这三百块给您,这件衣服我买了!”

那顾客翻着白眼,一把抓过了钱,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阿敏拉着我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我扯了个微笑:“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那种人的身上就是浪费!”

“我试着去问店长,给你退了吧!”她心事重重的说道。

我把衣服穿在身上:“瞧,我今天一整天都得在外面晃,太阳又够大的,我晒黑了你不会不关心的哈?”

阿敏看看我,有些不好意思。

已是午饭时间,我拉着她去了旁边的小店,她依然有些诚惶诚恐,我笑着解释:“其实这件遮阳衫是我设计的,怎么样,款式还不错吧?”

阿敏惊奇的看着我,像看着她崇拜的偶像。

“在宿舍住的还习惯么?”阿敏所在的店是我所在公司服饰的品牌店铺,所以我猜她应该住在宿舍,再看着她的眼袋发黑,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我这么问,阿敏不会觉得突兀。

阿敏低头,略微点了点头:“还好,就是有位大姐睡觉呼噜声音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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