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孜卧在床上,眼睛凝望着琐窗,那里有屋外檐灯暗弱的光。微风掀起帘子摆动,暗光若隐若现,帘笼上垂挂的流苏珠子,也随风撞击,发出“铮铮”的清脆声。

张行孜转辗反侧,回想来绥山后的种种,思维最终停留在“她”身上。“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她的倩影在他眼前浮现,安安如玉,飘飘若仙,他因为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心动,也因为她,第一次知道了恋爱的感觉。“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偏偏天意弄人,让他们相遇此时,她将要出嫁了,他的意中人将注定与他无缘。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张行孜异常心痛,他很想问,是哪家公子能够有幸迎娶到她?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将这个疑问暗埋在了心底。

张行孜一夜无眠,反复宽慰自己,毕竟是无缘,这一次的邂逅,只能当作旅途中,经历了的一个短促而美好的梦。

大早,天还未亮。张行孜起床收拾好简单的行礼,步往外院的倒座与管家有成告别,他说:“此番来贵地匆忙,又事生波折,得蒙主人诚意招待,张某感激,另有诸事不便以致误会,望主人勿存芥蒂,日后有机会,必登门答谢。有劳管家转告。”

上午,有成向费珣转告留言,费珣一听竟然来气:“走了好!没想到这年头,竟还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有成趋奉道:“主人赠送的这份厚礼,若是换成钱,足够他用一辈子了,他居然不收还振振有词,真是食古不化。他年纪尚轻,不知变通,终归是要吃亏的,主人勿要为他动怒。”

费珣道:“怎么会不动怒,他不止对赠礼不屑一顾,之前我说跟他结拜,他也是心高气傲地拒绝。一想到这些,就感觉遭受了奇耻大辱。”

有成道:“主人跟他结拜,是抬举了他,这种人真不值得交往。”

“嗯,以后别再提他。”费珣抑了抑怒火,指示说,“还有,他若再上门来,你记得闭门谢客。”

“是!”

“下去吧。”

有成年纪五十多岁,属于宅中最先来的下人,从前老主人在世时,他还很老实规矩,后来费珣成了一家之主,就变得喜欢阿谀奉承。

有成退下后,凯风温声细语地问:“主人已经打算放弃拉拢此人?”

费珣反问:“不然呢?”

凯风述道:“他是孟昶身边的人,重要性不言而喻,若就此放弃,实在可惜。”

费珣无奈,头也不抬地说:“那有什么办法!”

凯风解释说:“不能将他一下子收买,但或许可以循循善诱。”

费珣直摇头说:“以他冥顽不灵的性质,要一步步引导,恐怕比登天还难。况且我复国大业非同小可,没有相同的志向,坚定的意念,岂能轻易与他相谋。”

“主人言之有理!道不同,不相为谋。”凯风望着主人,由衷地说,“不过他若登门致谢而拒之门外,恐怕还是不妥。”

“你是不懂我的用意。”费珣凝起了眉头,“这一次,人没交好,还带来一些余事。”

凯风想了想,“主人是说……小姐那边的事?”

“还不是吗!没想到他们会见面!”费珣对妹妹私见客人之事也很生气,扶额说,“只能说人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小姐一向很听主人的话,也许只是个意外。”

费珣长吁道:“说实在的,张行孜其人,一开始我对他印象很好,知道他们会面之事,还曾想若他们互相爱慕,我亦有心促成,毕竟论仪表、才能,也是配得,但前提是他肯助我……哪晓得他那么不识好歹!”

凯风道:“还好他们也只见了一面,应该不会有什么。”

费珣道:“料想都有些爱慕吧!不过经我昨晚那么一说,张行孜肯定会断了念想,至于蓉妹那边,只要他们不再相见,一段时间之后,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费珣沉吟了片刻,又道:“我去德馨居走走,劝导一下蓉妹,你就不必随我了。”

费宅内院,德馨居。

费蓉儿正在因某人未与她辞别而悒悒不乐,她却不是生某人的气,只是胸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以致于情绪低落。

采艾在一旁叹恨地说:“说是今天走,没想到走得那么早,连最后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采萧坐在书案边,正在提笔写字,抬眼说:“瞧你们两个,这人才刚刚走就不开心了。他说过要来还礼、致谢的,且心都在小姐这里,一定过不了几天就来了。”她将手里的笔往旁边一搁,“来来来,看我为小姐与张公子写了一首诗,点评一下。”

采萧与采艾,费蓉儿的两个贴身丫鬟,五岁左右进入费宅,一直陪伴小姐长大,三人名为主仆,但关系亲睦就如同亲姐妹。

采萧曾是绥山城一位布商家的养女,本也是买来的,后面布商经营不善,赔了血本,变卖家产的同时找上费家,说是希望能给养女一口饭吃,那时费珣刚刚当家,觉得她人机灵正好可以作伴妹妹,便给出一些钱收留下来;两个月之后,费珣又遇到另一个流落街头的女孩,也就是采艾,当时看她人很乖巧,也带回了家。

三人年龄相仿,两丫鬟较费蓉儿只小一个月。实际采艾并不知道自己生日,采萧以先来后到为由,自认当姐姐,硬让采艾将生日定在了她的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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