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蜀当今皇上孟昶,即位以来革故鼎新,知人善用,治理国家施以仁政,颇有一番作为,二十多年下来,使得境内百姓富足,国库充盈。

蜀地远离中原乱局,久安太平,孟昶沐浴繁华天长日久便不能自持,开始耽于享乐,喜好方士之术。枢密副使韩保正直言劝谏,孟昶倒不以为忤,嘉纳谏言,立即打发走方士,还赏赐了谏臣。

可是没过两年,他又按捺不住心思。他身边的太监游金安,为迎合圣意,特意举献一批方士,不过现今他不便明里接受,只好作了名录,遣亲卫为他暗中寻访。可见天子也会迫不得已,做掩耳偷铃之事。

此次孟昶派遣的这位亲卫,刚过弱冠之年,叫作张行孜。提及此人必先从他父亲说起,他的父亲张公铎,从在太原时起,便跟随高祖孟知祥南征北战,尤与东川军决战中,西川军节节失利时临危受命,率西川军转败为胜,使得高祖拥有两川之境,也因此有了开国的实力,立下不世之功。后来又帮当今皇上诛灭乱臣,皇上册封其为检校太尉,其去世时,皇上甚至大哭,称赞其“严而不猛,清而不隘。”

张行孜尚武,便源于他的父亲,而作为大功臣之后,他刚一成年,皇上即召他侍卫左右,足见皇上对张家的信任与注重。

张行孜自邀月阁离去,找了一家客栈下榻,他先整理皇上所给的方士名录,名录上共计十人,从每个人的背景、特点,以及准备的问题,都熟悉了一遍,最后在地图上将他们的方位标识出来,安排好拜访行程。忙活大半天之后,抬眼看向窗外竟已见暮色。

客栈底楼用过晚饭,张行孜漫步上街,街上已没有行人,只有商户街坊屋内零星的灯火闪烁,半轮上弦月挂在西天,月光皎洁,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与京城成都的夜市繁华相比,小城处处充满了静谧与恬淡。

春寒料峭,走过长街尽头已感脖颈微凉,他沿着来路往客栈返回。

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传来:“城里的客栈也就这么几家,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吼话的正是那个恶少,白天与他打斗的虎大虫,他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张行孜停止脚步,靠向街边檐下梁柱,心下暗忖:“是待恶少走后再回客栈,还是?”想起白天结识的那个人以及他的忠告,那个人待人热情诚恳,但以目前情况来看,是否有必要去他那里借宿呢?

客栈内骂嚷声不止,这时又传来嘈杂的桌凳打砸声。他当下作出决定,转身向城东而去。

张行孜的任务是暗访方士,自然不会与官方打交道,本来一个人住客栈最好,不曾想惹上一些麻烦事,毕竟正事耽误不得,要避免跟恶少再起冲突,而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城东借宿了。

好在有月光相助,张行孜不久就来到城东,他在城东转悠一番并未发现有标识费宅字样的门户,唯见一处挺大的宅院,想来应该就是了。他见朱户未启,便走上去轻叩门扉。

很快有人来开门,来人提着灯笼凑近,将他快速打量了一下,未及他介绍自己,便先开了口:“来者可是张侠士?”

“正是。”对于侠士这个称呼,他只能默许了。

“这厢有礼了,我家主人正在堂内,请随我来。”

张行孜跟随领路人,绕过影壁,跨仪门进入内宅,再沿回廊经过天井,便见正堂,堂内正是灯火辉煌。

费珣迎了出来:“张兄大驾光临,寒舍真是熠熠生辉啊。”

张行孜见礼道:“深夜造访贵府多有叨扰,还望费兄勿见怪才是。”

“诶,此话见外了,既来是客,有客远来,不亦乐乎。”费珣轻抚他臂腕,喜笑着说,“我已让人为张兄布置好客房,这边请。”

时候已见晚,客套一番之后,费珣即送张行孜到客房,并支使一位叫有庆的家仆负责服侍他的日常,直到所有安排停当,才告晚离去。

客房内充斥着木质家具散发的香味,淡雅而自然。

张行孜立在床前环顾室内,一方书箧紧靠墙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少量书籍,相邻是一张宽长合度的书案,上有笔墨纸砚,两边角落里,是半人高的三彩釉色陶瓶,精美的图案在灯光下眩晃迷离,床右侧矮几上置放着一个紫砂熏香炉,几味不同的香料由素绫半裹在旁,左侧则是刻有精细暗纹的椸架,供搭挂褪换下来的衣物。

他脱去外衣挂上椸架,将宝剑置放床头,目光落在床面蚕丝衾被上,其成色跟室内其它用品一样,都是簇新,伸手摸了摸软绵绵的,接着吹灭蜡烛躺了下去。他并没有择席的习惯,再加上一身困倦,很快就入眠熟睡。

翌日清晨他大觉醒来,有庆在外边见有动静,轻声询问后确定他已起床,就将盥洗用具送至,随后早餐也很快送来,他匆忙用了些就出了房门。

那名录上的十位方士,近的有在绥山城内,远的则隐修于大山深处。张行孜拜访的第一位方士,算是不远不近的,住在绥山城北郊小山,去路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张行孜起先很是好奇,听那位方士高谈阔论,方士从佛道教派讲到民间信奉,从阴阳学说讲到天文星象,从人性命理讲到净修见地,期间引经据典尤为博学,听起来似乎煞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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