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伦晞独自徘徊在小园的花径间。
河州的天气真是变化无常,明明刚才还一片晴朗,不知哪里飘来一朵雨做的云,顷刻间便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虽然瓢泼大雨最终没有落下,但丝雨纷纷,人心却在乌云压顶,红日稀薄中变得异常忧愁。
池边的绿木上稀稀疏疏地残留着几只枯萎的花,残缺干枯的花瓣无可奈何地等待着自己落入大地化作春泥的日子。
去年的天气,去年的亭台,去年也有数不清的落红零落成泥碾作尘,空留那归来的燕子绕树三匝,无枝愿依。
一切都似曾相识,一切又朴素迷离。
伦晞想到,临行前父亲再三嘱咐,行事既要不辱国威,又要灵活应变。
不辱国威,这个好懂难做;
灵活应变,却实在晦涩难懂,亦难做!
朝廷自然是想花最少的银子办最大的事,可是战败之国,连和谈的地方都被人戏弄玩耍,无权决定,这威能从哪里借来?
银两数目上的文章又该怎样你来我往,分毫必争啊?
这段时间,伦晞日夜冥思苦想,算计规划。
每日早上眼睛一睁开,他就开始设想各种可能。
而平时,连一杯小酒都不敢沾,他需要绝对的清醒和从容。
然而算来算去,就是算不了三个人的心。
宫里的太皇太后曾让外戚,也就是丞相陶靖把和谈队伍送至城外。
就在金陵厚厚的城墙下,陶丞相面无表情地传到达了懿旨。
“宇内和睦,四海安平方是上略。”
说完,陶靖嘴角挂着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双眼发出狡诈的青光。
这种左右都不对的差事就让惠王的儿子们好好干吧。
太皇太后要的和平,那是要拿大把银子去交换的。
至于银子吗?
小皇帝可是天天盯着国库,他要攒起钱来,再干一仗。
现在,任谁任事要从皇帝眼皮子底下拿走银子,那都是居心叵测,祸国殃民。
惠王不是自持精忠报国,见谁都不顺眼吗?
那就让他尝尝被万民唾弃,被他效忠的皇帝猜疑的滋味吧。
陶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薛伦晞在路上反反复复地回味过无数次。
这是父亲最大的政敌,却也是最无可奈何的政敌。
这位太皇太后的亲侄子,所得到太皇太后的信任,犹胜过太宸殿坐着的皇帝。
自己稍微的疏忽都会酿成一场朝堂的震动,。
这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不知不觉,伦晞走出了行辕大门,独自彷徨在一片悠长的巷子中。
粗壮的槐树自下而上冲出巷子两旁瓦檐的围堵,自由地呼吸着四方的空气,尽管冒着青烟的土烟囱也和它抢夺高空地盘,但槐树居高临下地投出蔑视,我还可以高,你能吗?
伦晞好羡慕这种恣意地狂妄,现实中的他是无法享有这种要一是一的任性,家族的荣誉和尽忠报国的情怀一左一右实实在在地压在他的双肩上。
他叹息一声,却恍惚中听到狭长的巷子中传来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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