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只有释放掉它们,他才能心安地,自如地做好人人敬畏,事事谋断的惠王殿下。
回到家中已是未时,此时的王府分外安静,府中女眷们正在午休,丫鬟仆役们都轻手轻脚地做着手中的活计。
惠王屏退左右,独自回房,绕过耳房,却见正房的雕花门前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惠王知道这必是长子薛伦晞。
大公子揖手见过父亲,问:“父王,一切安好?”
惠王叹道:“太皇太后今晨突然抱恙,为父也不知她急召入宫为何。”说罢,想了想,惠王继续说道:“如今朝中几件大事要办,可陛下似乎顾虑重重,所忧之事不愿与人商讨。”
大公子听罢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说道:“近几日,儿子也觉察到陛下满腹心事。”见父亲凝神聆听薛伦晞继续说道:“谒水河大败对陛下是一记重击,陛下太需要一场胜利以扬君威。”
“胜了自然能扬威,可如今一场大败,这个局面该如何收拾?”惠王接过儿子的话反问道,“陛下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今日的局面算是临朝执政的一次教训,可过来人也没料到会有今日?”
“是啊,连儿子都满是疑惑的一场出击,满廷大臣却只有父王和林大人等几人极力阻止。”
惠王叹道:“陶大人一句自古多文臣主降,武将主战封住了多少人的口。”
“陶大人不都看太皇太后眼色行事吗?”
“哼,”惠王不由冷笑,“他若能事事看太皇太后眼色行事,也总有几分道理,就怕别有用心。”
伦晞点点头:“儿子曾与郭府的豫淇讨论过此事,他的几点疑虑,儿子反复思量过,也上启于陛下,可惜陛下太……”薛大公子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
于此事,做为皇帝最信任的近臣,惠王府大公子深感罪责难逃。
尽管他曾三番五次提醒皇上此役难胜,一是地形与兵力部署于我方不力,二是极端气候会削弱我军异地作战能力,三是主帅人选太过草率,但每一条都被皇上以乐观的情绪否定了。
是的,漠北国新君初立,政局人心有些问题,但己方何尝不是。看着皇上兴奋的眼睛,薛伦晞只能一声叹息,自己的父亲乃当朝重臣尚不能扭转局面,自己又何德何能改变帝心。
当然这朝堂上也不是没有人可以扭转乾坤,可这个人选择了沉默。
大公子神情黯淡地叹道:“帝后貌合神离才是此次溃败的根由。”
惠王正举步踏上蜿蜒致正房大门的长廊,听到这,他不由停住了脚步,转头看了儿子一眼:“朝中之事,你我尽人臣之本份,只是你身为皇上侍读,和陛下相处颇近,有些事却不能越了规矩,不可过多揣测圣意,有些事呀,还是让他糊涂点好。”
薛伦晞说完话后也有些后悔,平日里父子间议论朝政多理智冷静,可今日父亲带着满腔愤懑,薛伦晞当然知道父亲的难处,朝堂的争斗,血染沙场的将士,多少人家丧夫失子,自己又何尝不是痛心疾首,言谈中不自觉地平添了抱怨与激愤。
不过终究是经历过风雨,又涵养得体的世家子弟,父子俩很快恢复平静。
“如今边关危机四伏,漠北国不知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晞儿,你赶在豫淇离京前再向他了解敌我双方军力部署状况,尽可能的详细,还有漠北国当今国内的局势也要探查清楚,或许能在和议时争得几分主动。陛下,……”
惠王本想嘱咐儿子多劝导皇帝振作起来,可不自觉地怀橘堂那交织着光与影的年轻面庞浮现在他眼前,惠王心底泛起一层酸楚,一层怜惜,一层担忧,五味杂陈,“天下终要由陛下定夺,我等定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薛伦晞不解地看着父亲,这番话和平时父亲的教导似乎有点不同,但他没有追问下去,也不想在此时细细品味,该做什么,父亲已经很明白告诉他,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帮父亲,朝廷和皇上度过难关。
惠王看着儿子有些迷惑的脸,心下有些惭愧。
这是一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庞,是的,惠王府三代自父亲起就是这样一张脸,但惠王薛昼寻坚信长子的性格禀赋更似他的母亲,坚韧,睿智,还有洞察事实的敏锐,这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孩子。
两年前儿子二十岁生日那天,惠王上奏,希望朝廷册封长子为惠王世子,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直到今日,惠王世子的位置一直悬空。
惠王一心栽培长子,但朝廷却没有忽略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膝下两子,于是,计乎,谋乎,王朝的掌控者给足了惠王府机会与荣耀,要在两位贵公子间权衡考量,可惜这精巧的设计却被两位公子四两拨千斤般化解了。
二公子薛寒亭心思缜密,却厌恶勾心斗角,对仅长两岁的兄长,薛寒亭曾仿古人之句写到“嗟予吾兄弟,四海一伦晞”,他与兄长是要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惠王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问道:“梅花山的花开得正好,怎么不乘今日风和日丽,和弟妹们赏花去?”
惠王府大公子笑着回答父亲:“亭弟他们和林府几位公子小姐去梅花山了。”
惠王又拍了拍长子,没有再说什么,快步回到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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