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醒来,昨晚的大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瓦砾里、枯枝的新芽上沾了一层露水,风一吹便哗啦落下来淋湿地面,房顶上未流淌干净的雨丝如万条银丝从头上飘下来,屋檐下织成一排美丽的珠帘。
雨还在绵绵而下,打湿了屋内春桃,也打湿了窗外芭蕉。七斤提着鱼鳞径直往出走,走出几步,转身在小桥上看到一人一壶一剑走过来的李成仁,李成仁正在桥边吐纳天地,看了满眼七斤的认真神情,却是一肚子狐疑,总感觉那里不对劲,往来嗜睡的七斤可不曾这般早起过,轻笑问道:“怎么了?”
七斤诧异反问:“怎么了?”
李成仁猜不透七斤的变化,却也不以为然,没有再问,今天的吐纳是不行了,吐气收功跟七斤一道来吃早饭,昨晚一场大雨宣示着春天的正式到来,挨家挨户的大人小孩开门看热闹,小孩看着树上昨日还没有的新芽高兴的欢喜雀跃,找着几个玩伴在自家门前畅快嬉戏,大人们一边笑着骂一句,也不去管,多热闹啊!
桥头大树下开的极早的混沌摊,现在最是热闹,店家脸上殷勤陪着笑脸,暗暗欢喜今天是个能挣钱的好日子,又恨大树上的雨滴耽误事,一脚踹下去把露水全震下来,就算不小心溅到人脸上,也无人恼怒,还有边上小孩银铃般的笑声,恨不得笑出几朵花来的。七斤一口一个吃的飞快,又一口闷下整碗汤,烫的他大口吸气,这场大雨对别人来说是好事,可对他来说却是坏事,不对,也不能称之为坏事,只能称不如意的事。
敲着饭碗等李成仁吃完,七斤自言自语道:“李轻玥走了,昨晚走的,就是你见过的那个白衣女子,她跟着我有段时间了,一直都是若隐若现的,以前常说有跟没有一个样,可只有真正失去了,才知道有跟没有根本不一样,还真是不习惯。你是没看着,她心肠软着呢,昨晚我就在想,要是不要脸了跪下来求她留下,她有极大可能就真的留下了,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书上总说人生于世上总是矛盾的,现在想想还真是有道理,喂,你到底听没听啊?”
李成仁淡淡道:“混沌好吃。”
七斤:“......”
李成仁开口解释说道:“混沌吃完还觉得好吃,还想再吃一碗,但银子又不够了,所以就不能再吃,不跟你是一样的?在这唠叨半天有什么用,要想再吃混沌就快点挣钱,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说完瞥了七斤一眼:“当初你是怎么骂我的?我听不听,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七斤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不再说话。
吃完混沌,七斤与李成仁带了份馒头回客栈,回到客栈小和尚还没睡醒,这就是小和尚说的每日早课诵读经书?气的七斤一把掀开小和尚被衾,小和尚光溜溜且圆润的身躯看个正着,小和尚感觉身外寒冷,睁开眼睛一看,对房中看热闹的两人报以柔弱的笑,七斤打趣道:“你个小和尚,不光圆润的大头有禅意,就连光溜溜的身体也有禅意,要是这般光溜溜去街上走一圈,人人不得信佛了啊!”
小和尚惨兮兮地卖乖求饶,七斤也不愿搭理他,拎着馒头扔给他,小和尚仍不知足,嘟囔着要是再来一份稀粥就好了,惹得七斤又怒瞪他一眼,小和尚才悻悻然低头不语。他们三人之中,最厉害的自然是小和尚,可要是数落起人来,还是七斤厉害,也是怪事一件。小和尚有多厉害?七斤时常在想这个问题,本来有李成仁陪他打了一场,就七斤这点眼界看不出好坏,可李成仁说小和尚比他厉害,这话便应该是真的,至于厉害到什么程度?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后来李轻玥也说小和尚厉害,又给这层不确定上加了个限度,仔细一沉思,小和尚能把周老头撞个踉跄,虽然有功法的帮助,但要是两者实力差的太大,功法再厉害也无用,说的简单点,兔子不可能撞过老虎。
这样一想还真是捡到宝贝了。
有一份素斋就很满足了的小和尚非常奇怪,浑身都能让人感觉到佛性的他不会化斋,不常打坐参禅,还偷进小姐闺中拿东西,最严重的是路过寺院他也从不进去看一眼,似乎有些惧怕,像个在外游荡的孤魂野鬼。七斤一段时间以来一直认为小和尚是某个叛出佛教的妖孽,隐藏极深的一类,一被人戳破身份就变成恶魔,这个想法在七斤脑海中延续了很长时间,经历了很多事之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的小和尚捧着馒头吃完,也不嫌油纸脏,随手扔在床上,在被衾里套好衣服,坐在床上打坐念经,七斤也没拦着,认真听小和尚念经的韵味,比较那晚槐树下的感觉,比较了半天没有结果,反而脸色黯然昏昏欲睡,减了几分兴致,李成仁看在眼里,起身过来推了推七斤,轻声问问道:“要不去喝一杯?”
李成仁一朝迷上喝酒,便再也收不了,成了七斤唯一的“桌友”,常常都是他两人抱个酒坛子痛饮,小和尚在一边吸溜他的素粥,现在李成仁如此一问,本以为七斤会同意,没想到七斤摇了摇头。
“戒了?”李成仁问道。
“哪能啊!”
七斤再次摇摇头:“喝酒是一辈子的事,哪能说戒就戒,不过我答应了某人要少喝一点,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答应能维持多长时间,但总归是答应了,多撑一点是一点。”
李成仁纳闷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七斤报以苦笑,两人就在房中坐了一上午,听小和尚念经念了一上午,昏昏欲睡,小和尚翻来覆去读《心经》也不嫌单调,七斤说让他换一本,小和尚说《心经》中有大智慧,听进去了就不会觉得单调,这不是废话吗?要听进去了不管是佛经、儒经、还是道经,都不会单调,可要听的进去才行,《心经》上记载佛学精湛奥妙,七斤只是粗略记住其中的三句,对小和尚指指画画,这却难不倒小和尚,一一为七斤解答,就算七斤断章取义绕到天上去,小和尚也能给他绕回来,最终七斤只能俯首称臣,称赞小和尚本事高超,小和尚听了心喜,还要再说,给七斤吓得抱头鼠窜,接着中午开饭的名义才停下。
中午在客栈楼下进餐,楼上楼下都是高谈阔论,唾沫四溅,只点了三份素菜的三人听得津津有味。天机阁出品的天机榜一式两份,一份正榜一份副榜,分别说了老一辈的厉害与年轻一辈的厉害,相比于正榜的高高在上,副榜反而成了士林与江湖津津乐道的东西。
吃着口中素菜,听着楼上楼下风言风语,七斤很不以为然,转头对李成仁道:“都是真的?”说完瞥了眼埋下头一顿猛吃的小和尚,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成仁轻轻一笑道:“自然不全是真的,江湖谁有资格立这个榜单?天机阁就有这个资格吗?自然是没有的,以往立下正榜是为了能给诸多大人物正名,让人知道了莫要冲撞,后来的副榜就有些沽名钓誉的味道了,为了在江湖上有个名声,有些人塞点钱就能让自家儿子上去,一点用没有,反过来讲,正因为一点用也没有,很多大门大宗为了藏拙,很多厉害人物声名不显,就比如说小和尚。”
小和尚报之一笑,又埋下头一顿猛吃,楼上楼下逐渐热闹起来,除了正榜副榜,还有人开始比较大人物的厉害,这人说魔宗上官无忌威行一世,那人说少林方丈能降妖除魔,说不通便开始吵,也不想想,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就算他们吵个结果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忽然七斤想到了点什么,开口问李成仁道:“天机榜有没有名次?”
李成仁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没有。这要怎么排名次,又由谁来排,谁能信服?就算你排个天下第二,上面不还有一个天下第一?谁能担这责任?谁敢但这责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的就是咱们修行之人心中一口气,我辈武人修气,谁都不服谁,真要硬生生排个名次不乱了套?正好现在是风口浪尖上,江湖中人抱成一团,最容易出问题的还是内部,所以要杜绝这种问题,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天机榜上硬要说少林方丈打不过龙虎天师,就必然有挑拨的嫌疑,怕是等不了少林方丈与龙虎天师决斗,两人联手就先把天机阁拆了,能当一派掌门方丈的都是猴精的人物,哪能上这当?”
“还有个别情况就是两人真的因为恩怨打一架,不过到了他们那种境界,拼杀下来的结果无非就是一死一重伤,死的人不用呆在榜单上,不还是一样?”
七斤听到楼内一些游侠儿的争吵以及李成仁给出的解释,仔细一想逃不出这个理,楼内吵得更凶了,七斤暗啐一句瞎吃萝卜淡操心,,看着小和尚把桌上吃食席卷一空又十分气愤,匆忙扒拉了两口,只觉得该叫一只烧鸡,忿忿不平道:“对极,对极,我家三叔也这么说,说他们都是些不识人高,不通人情的潦倒客,楼内这帮人,他们懂个什么,大人物都不急反倒他们急了。”
小和尚乐呵呵道:“对极,对极,我们寺方丈说了,排这个榜本身就其心可诛。”
七斤对小和尚的附和相当无感,甚至有些愤怒,放下碗,筷子就在碗上敲,生气道:“全让你一个人吃了,还有脸说话。”
事实证明,别和和尚抢饭吃,你有可能抢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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