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夜里--便会想起血腥的记忆。
是的,“那“是早已遥远的过去,每到夜里总会再次想起鲜明的色彩、声音与触感。
记得刀柄上有着豪华的黄铜装饰,发出低沉的噗嗤声直刺到底的短刀。
记得镶着水晶的窗户外头,沉落的太阳有如火焰燃烧。
记得蓝天鹅绒的沉重窗帘,瞬间因为风而轻轻晃动……发出干燥沙沙声响。
记得没有发出任何惨叫便滚倒在地的男人,穿胸而出的刀刃发出暗红色光芒!
记得微弱的呻吟从喉咙泄出,有如空气流泄之后重返死寂,最后只有无人可以侵犯的静寂!
记得自己伫立在当场,直到窗外的太阳被黑暗所包围!记得自己回过神来返回“原来的地方“之后,独自一人缓缓回味涌现的喜悦!
这一切简直都像刚才发生的事。
难以忘怀。
--我被困住了吗?
人们称呼我们为“灰狼“,但那是错的。
狼不会因为“那种理由“自相残杀。
我手持火把,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夏至祭总算快要结束,不速之客接连出现。而客人之间愚蠢的杀人事件,谜题也于瞬间解开,当那个愚蠢之人受到逮捕时,我一直笑个不停。
愚蠢的人不该犯下杀人罪。立刻会被看穿、受到惩罚。
我可不想受到惩罚。
--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触摸自己的脸。以食指指腹拉开眼睑。搔着眼球下方,发出“滴溜滴溜“粘糊糊的声响。
一感到紧张或愤怒,眼睛就会发痒、越来越痒。当我躲在那个地方,屏住呼吸时也是这样。我的眼睛痒得好像在燃烧,差点就要大叫好痒好痒。但是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咬着牙根忍耐下来,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再忍耐一会儿、再忍耐一会儿、再忍耐一会儿就结束了。
当时……
是的,我的思考总是不断重返当时--杀人的记忆。
我真的不会被逮到吗--?
远处传来踩踏细石小径的声音,手持火把的祖先排着队伍走了过来。广场的鼓声、鞭声、空包弹声--因为迎来祖灵的喜悦,持续发出震耳的响声。鞭子发出“劈啪、劈啪“的声响;震耳的大鼓声让夜空冷冽的空气也为之震动。
夜空变得狭窄,就像是深色的天花板不断压迫。开始觉得这里像是个小舞台,而不是在星空之下。祭典的**总是如此,鼓声阵阵震撼夜空。
祖先们的队伍跳着活泼的舞蹈接近广场。或红或黑的鲜艳衣物、以麦杆编成的上衣叫人毛骨悚然,被包围在中间的祖灵露出闪着冷光的瑞丽尖牙,血盆大口像监视一样一直对着我。
阴间的人与仍在阳世的我们就是不一样。不论是衣服、动作,还是刺耳的叫声,难以想象他们曾经和我们一样是人类。但是,我们仍旧必须在夏至祭款待、取悦这些遥远的祖先。
越来越接近。
在队伍的最前方,有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
与刚从后方走来的其他男人活泼舞动、踩踏地面跳跃的姿态相比,黑色面具男子的动作显得笨拙怪异。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摆动四肢似的,手臂摇晃,沉重不堪地往前踏步。步履蹒跚好像随时都会跌倒。即便如此,还是走在祖灵队伍的最前方。
安普罗兹做的面具相当精巧,我感到非常满意。戴着自己做的面具游行,那个年轻人一定很满足吧。能够被委以重任,等于是对干练村长助手的奖励。想必一定很自豪吧。
祖先们已经踏入广场。
在我们的欢声与空包弹的欢迎之下,祖先以更加愉悦的动作游行。村民们为了展示丰收的成果,手中拿着成熟的蔬菜、葡萄酒桶、鲜艳的布匹等等,加入舞蹈行列。
我并不打算一起跳舞。只是站在广场的角落,盯着这幅情景。
--没有人知道我杀了人。
打破禁忌的背德感,愉快的心情让我忍不住“嘻、嘻、嘻……“笑了出来。
祭典的喧嚣覆盖整个广场。村民有人拿着蔬菜、有人拿着鲜艳布匹、有人拿着酒桶,正在不断跳舞。叫声、大鼓的鼓声和鞭子的声音响彻云霄。我的笑声被这些声音盖过,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
嘻、嘻、嘻……
--这时,戴黑色面具的男子突然静止不动。
只有我发现,连忙停下笑声。不知为何,我的心底开始鸣起警笛。有个声音低语要我快逃。我双脚瘫软,呆站在原地,心脏开始剧烈鼓动。
有个不祥的预感。
面具男子一直蹲在那里。
然后,颤抖了几下。
抬起头。
--快逃!
又有警笛发出警告。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和面具男子视线相对,无法动弹。
面具上左右高低不一、大而无神的眼睛--
眼神在空中对上。
我发出不成声的尖叫。
面具男子说了些什么。那些话没能传到我的耳朵,完全听不到。但是,同时却能清楚听到体内有人自言自语。
--来不及了。你已经被发现了……荷曼妮!
广场缓缓转为平静。
越来越阴暗,只有令人毛骨耸然的寂静覆盖广场。夜空突然变高,星星开始闪烁。
我一手握着火把,呆站在原地。
面具男子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聚集在广场的村民,屏住气息交互看着我和面具男子。
啪嗦啪嗦……!
火把的火焰爆开。
面具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但我还是听不懂。明明声音这么大……
这才发现那是亡者的语言--因为那不是我们所熟悉的这个世界的语言,古怪复杂,拗口难念。(其实只是汉语。)从没听过的抑扬顿挫、来自阴间的声音,男子以沉重的舞步缓缓接近,阴间的语言越来越大声,男子脸上黑色毫无表情的面具歪斜,左右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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