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头一天的活动结束了。

21:00整,团队按照约定的安排,到唐志伟房间会合。

总结当天的得失,安排第二天的事项。

当天的“得”,自不待言,收获多多,成果斐然。首先,团队的精神状态极佳。与会者都知道,中高团队在费市发生的灾难中遭受重大损失,团队成员之一就是遇难者,但团队的一系列亮相,无丝毫颓态。还有,头一天中高在论坛上的展示、演讲和发布等活动,均人头攒动,门庭若市,明显高过其它参加的企业。再者,中高在此论坛与几乎所有合作伙伴,包括竞争对手都安排了会晤、联合发布或签约活动等,有些之前未安排的,在头一天也接上了头,作了安排,相当于业务领域全覆盖,这在各参会企业中也是极罕见的。

说到“失”,也有不少,比如,唐志伟在会谈时的表情过于严肃,显得亲和力不够;徐刃锋在下午的发布会上,有一个专用术语没有解释到位;尹靓在翻译当中语速过快,神态不够自然;常鸣有一场会务的安排有疏漏,双边会谈马上要开始了,会议室里还有几个陌生人在讨论问题;吴富春参加技术谈判时,一身西装没啥问题,皮鞋里却穿了双白色运动袜……

至于说,殷持衷在下午签约仪式上提供法务支持时,形象有点“不洁”,大家都说能够原谅,毕竟他要两边赶场,太奔波。

唐志伟当场特批,殷持衷可以在酒店享受洗衬衣服务。

常鸣因为白天捅了点娄子,这会儿没什么底气说话,便悄悄推徐刃锋,示意他代表大伙请求一下“雨露均沾”。

徐刃锋何等精明人,马上说:“唐总,常鸣跟我说了几回,说他油性大,衬衣容易脏,想让你把他也算进去。”

这下可把常鸣弄了个大红脸,他嘴里嘟囔着:“谁说的呀?我身上油性大不假,又没说单给我弄。大家那么辛苦,都方便呗。”手里又狠狠捅了徐刃锋好几下。

唐志伟板着脸看着他:“你以为公司这钱那么好花呢。这么点事,年纪轻轻的,自己不会用手洗呀。”

“不是洗不过来嘛。再说,晾一宿,也干不了哇。”说实话,常鸣内心里并不真怕唐志伟。

见他犯轴,唐志伟倒乐了:“还是派你出差派得少啊。我来教你一招,洗完衬衣,挂起来,拿电吹风沿领口、袖口吹,要不了五分钟,就见干见湿了,再这么一挂,明早准干。这比用熨斗还方便呢。”

尹靓点头赞道:“还是唐总这个招好。过去我一直用熨斗来烫洗过的丝袜,挺不方便的,弄不好还容易烫坏了。学了唐总这招,以后内衣、衬衣、裙子都可以这么干了。”

吴富春也跟着打趣:“还是我们老同志好,身体干,不出油,不出汗,衬衣一个礼拜不洗,领子也不黑。你们要是不拦我穿白棉袜,这次出国来回这一趟,我连袜子都不用洗。”

听了这番话,压抑许久的众人,小小地爆发出一阵笑。

闲话说完,唐志伟拉回正题:代表团此行的一场重头戏——跟BDB公司的谈判,就在明天。

此次谈判,能否成功压下芯片价格的10%,事关明年国内高铁订单的成本控制,也对国外高铁签约有着重要影响,可谓“牵一发动全身”。

“芯片”这个词,自打美国处罚中兴公司以来,一下子进入了大家的视野。但估计直到现在,多数人还不明白这个芯片是干啥用的,咱们不妨打个比方。如果把一个电子设备比做一支军队,那么芯片,就是它的指挥所,一个微型的指挥中心。各种信息、资源从外部进来,经过这个指挥中心的各种处理,再把作出的各项命令、指示发布出去,指挥调动兵力,完成作战任务。

它有多复杂?用高纯度二氧化硅做成比纸薄的小小的晶圆,按照设计好的特定功能,经过金属溅镀、涂布光阻、离子蚀刻、光阻去除等工艺流程,在每个晶圆上面用激光刻出几亿条线路,铺满几亿个二极管和三极管制作到晶圆片上,最后封装成一个外面几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小元件,就算大功告成了。

它的复杂性还体现在,设计制作过程的前期,成品率极低,几乎相当于“烧钱”,大量的资金投入之后,才有可能实现相关的功能,并保持质量和性能的稳定。

对此次谈判,高层给的要求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唐志伟明白这道命令的分量,他要求整个团队务必做足功课,确保万无一失。

^_^

吴富春做功课,除了团队给的规定动作外,他还有自己的自选动作。

开完会,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脑视频,一呼叫,没两声,那边就开了。(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1:53)

“我就知道你小子还没睡。”

屏幕上,圆头圆脑的吴坚露出脸来。(北京时间04:53)

从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来看,他又是照着一宿熬的。

在高考复习的时候,包括考上清华大学以后,吴富春一直坚决不让儿子熬夜。作为学霸的吴坚,基本没怎么熬夜,就顺利考上了清华大学自动控制专业,大学四年毕业后,又轻松考取国外大学的硕士,并一路读到博士。毕业时,吴富春为了让他回国,险些跑到学校去找他。后来总算说服了儿子,答应回国效力。

他的专业在中高正好对口,但吴富春担心别人说他搞裙带,吴坚回国之初,坚决不让他进中高,而是去了一家研究所。几年下来,在业内出了一大堆成果,以至于总经理到处打听这个人,想要收到麾下。一问才知,竟然是吴富春的公子。

这可把老总弄得哭笑不得,连说吴富春书生气太浓,并“指点”他,“举贤不避亲”,好说歹说,才把吴坚给“挖”了过来。

熬夜的习惯,是吴坚在国外养成的。吴富春鞭长莫及,只好由着他。

“爸,你那边几点了?还没睡啊?”吴坚两手抱在脑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快十点了。你是不是又一宿没睡啊?有进展没?”

“爸,你轰着赶着让我尽快拿出攻关成果来,我哪里敢睡啊。”

“我要的不是苦劳,而是功劳。我才不管你是怎么干的,我要的是结果。明天跟BDB公司谈芯片降价,难度不小,我看老唐对明天的谈判也很发怵。儿子,你就不能搞的利索一点,给你爸爸脸上添点光彩,让咱们中国人在这上面也扬眉吐气一回?”

知道进展不大,吴富春很是失望,说得激动,吐沫星子都溅在了电脑屏幕上了。

“也不能说没进展,老爸。跟前一阶段的试验数据比起来,我们的CIC芯片,现在输出功率已经相当稳定了,只是在输出等级上,比BDB的BIC芯片,依然差一个功率等级……”

“还差一个功率等级?那你还让我有什么脸跟人家谈替代进口!差一个功率等级呢,你替代个屁进口!”

一天一宿的压抑,这会儿终于让吴富春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屏幕上,吴坚试图陪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他嘴里还要辩解,但越辩解,效果越糟。

“少废话!谁听你解释!你什么玩意儿!拿着高薪,拿着集团给你的研发经费,搞了那么长时间,到头来,你还给我差着功率等级!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你滚!滚!滚!中国不要你这号白吃饭的!滚!”吴富春越说声音越大,内心积攒的那股火,象喷薄而出的岩浆,无遮无挡地冲了出来。

瞬时,吴坚收起了笑,脸上异常严肃起来,说话的语气也硬了:“爸,哦,吴工,你说话也负点责任好不好。别什么话解气说什么话。我滚回哪儿去是我的事,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再者说,中国是我的祖国,为它做事是我的义务。做得不好是我无能,可谁也没权利不让我做,包括你。”

一席话,说得吴富春愣住了。

半晌,他忽然痛哭失声:“坚啊,你爸爸心里难受啊。你知道,怕你和妈妈担心,我没敢多说,告诉你,费拉顿的恐怖袭击,死的人里面就有咱们中高的人啊。跟你一样的岁数,说没就没了,本来要去机场接我们,结果……”

他心痛得说不下去。

吴坚才绷起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惊异:“爸,是谁啊?”

“就是团队里小郑的哥哥,双胞胎兄弟,常驻这边的,接我们之前,他正好在现场。”

“爸爸,对不起,我刚才冒犯你了。实在对不起。”

“坚啊,爸爸知道。你也要理解爸爸,理解爸爸心里的憋屈。行了,咱也不是搞艺术的,别在这儿煽情了,抓紧说咱们的技术吧。”

“对了,尽管我们在功率等级上还有比较大的差距,但我们在联接方式上进行了重大调整,他们是单头联出,我们多头联出。这样一来,我们的这个芯片,未来的拓展空间会更大。”

吴富春大为惊喜:“你咋不早说这一点?多头联出在技术上实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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