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二年级时,杨梦文一次回家后得知,大姐夫真的出事了!在公安机关的“严打”行动中,大姐夫被人给告发了,其实还是他年轻时的一件事。一次他从集市上回家,路过一处山坳时突遇大雨,避雨时还有一个外村的姑娘,因把持不住,这混蛋竟然轻薄了那姑娘,虽然没成什么事实,但这次是严打,即便没成事实,因那姑娘揭发,他也因此被公安机关抓了去,并被法院判了三年刑。

得知这一消息后,杨梦文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想到自己以前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得这么不成体统!那混蛋姐夫做坏事都那么毫无章法。

议论这件事时,家里有人建议离婚,但大姐始终没言语,只是哭。她哭,孩子也哭,而母亲也跟着抹眼泪,直说巧珍命不好。杨梦文也不同意大姐离婚,大姐那么老实,一旦离了婚就将会孤苦一生。不是没成事实嘛,那就等他三年又如何?谁年轻时还不犯一两件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呢?可有一点他始终没明白,没成事实的非礼怎么就被判了三年刑呢?他懊恼自己学的不是法律。可后来一了解他才知道,说没成事实只是大姐夫的一面之辞,而那姑娘坚持说是成了事实,时过镜迁虽说没了直接证据,但受害人一口咬定的事也是很难辩驳的。

从家里返校时,母亲告诉他,大姐夫这件事是个教训,今后犯什么样的错误也不能在女人身上犯错误。而他对母亲说,我什么错误也不会犯的。

为了减轻大姐的负担,母亲让大姐把孩子留在场里上学,平时由母亲照看。临行时,杨梦文特意去镇里买了好多铅笔本子等学习当用之物,并叮嘱这苦命的外甥女好好学习。

回到学校后,杨梦文一直闷闷不乐,既为大姐担心,更为母亲担心。突然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一看信封上的字迹他就知道是谁了,竟然是孙娜!她竟然来信了!他迫不及待地抽出信纸看了起来,这才得知,孙娜在读高中,就在原来的中学。那次中考后她父亲就病了,之所以自己没有见着她,是因为她在医院里照顾患病的父亲。

读着自己期盼已久的信,杨梦文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想到大姐的事,还有母亲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儿女情长,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虽然自己还不至于在女人身上犯错误,但应该尽可能地远离女人。那就快刀斩乱麻吧。他给孙娜回了一封信,忍痛说着违心的话,毅然决然地告诉她以后不要通信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信投出去后,他心如刀绞,感觉自己这是在自虐,也清楚,从此往后,与孙娜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了,自己美好的青春和关于青春的梦想都随之破灭了。

那晚,他一个人跑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呆了大半宿,但没有流泪,面对苦难的生活都不曾流泪,他不想让自己为女人流泪。不流泪,不等于不痛苦,是彻心彻肺的痛。他一封信就打发了青春,而且斩钉截铁。

学校有一片实验田,为了不施农药,每个班的学生都要到实验田里去徒手拔草,说是叫实习课。杨梦文这个班也不例外,他们的实习课是拔黄豆地里的草,每人一垅。任务一分配下来,同学们还乐呢,因为总算不用坐在教室里了,只要是不学习,别说拔草了,拔树都行啊。可一到了地里大家都傻眼了,所谓的一垅却是一眼望不到边,垅长得离谱。安晓华是学习委员,实习课不是一般的劳动,不归劳动委员负责,而是由学习委员负责分配任务。分垅时,安晓华给全班所有的同学都分了任务,同学们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刚一分完垅就开始拔了起来。但令杨梦文纳闷的是,他始终没有听到叫自己的名字。直到看见同学们蹲在黄豆地上飞快地拔着草时,他才看见安晓华向自己走来。

“这最后两根垅是我和你的,你要外面那垅还是里面这垅?”安晓华瞪了他一眼说话了。

杨梦文明白,她这是在生自己的气。

“哦,哪垅都行,你挑吧!”

安晓华也不答话,蹲下来就拔靠近其他同学那垅上的草,把最外面一垅空了下来。

见她一甩辫子猫着腰拔草的身影,杨梦文不禁暗想,好辣的女子!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会是个好媳妇吧?可她与自己却是注定无缘的。

“还愣着干啥?没人帮你拔啊!”安晓华回身吼了一句。

杨梦文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落后了,前面有拔得快的同学已经走出去好长一截了。他这才蹲下身拔了起来,一边拔,脑海里却又浮现出在家里拔苞米蓼子的情景,也不知家里制种地的苞米蓼子拔了没有。正想着呢,他突然发现,手边的垅上竟一棵草都没有,那原有的蒿草都散放在垅台上。他抬头一看,安晓华左手拔她那垅的草右手拔自己这垅的草,动作飞快。他笑了笑,这才明白,之所以迟迟不给自己分垅,原来是这么打算的呀。看着安晓华的背影,他想起那封寄出去的信,给孙娜的信,心口又开始痛了起来。与孙娜相比,近在眼前的这女子却更是惹不得,或许自己过去无意中给了她什么暗示或者让她有所误会了,或许自己潜意识里也有什么想法吧,但此时,都应该快刀斩乱麻,就像这黄豆地里的草一样,拔掉!通通拔掉!

“喂,我说学委!你啥意思啊?嫌任务少不够干是吧?”他小声喊了一句,但仍是怕别的同学听见,喊完还四下看了看。

安晓华头也不回,答了一句:“废什么话?快点跟上!”

他蹲着没动,心里在想该如何让这个倔强的女子放弃想法、打消念头。正想着呢,突然,旁边隔着安晓华那根垅的一个女生说道:“梦文,我这儿有一棵草拔不动,你帮我一下!”

杨梦文看了看,说话的是班里另一名女生,坐在自己有前桌,也是自己这阶段为了回避安晓华而故意接近的女生赵美英。

他看了看前面的安晓华,故意大声说:“好啊,你等着啊,我帮你拔!什么草根会扎那么深呢?”说着就迈步朝与安晓华并着排的赵美英走去。

等他走到地方一伸手一用劲,那棵草却轻轻松松地拔了出来,并不像赵美英说的那样拔不动。他诧异地看了看赵美英,却见她满脸的笑容。

突然,安晓华没好气地大声吼道:“杨梦文你啥意思啊?这垅自己拔啊!班干部不能落后!”说着,她自顾自地拔她垅上的草,不再拔杨梦文那垅的草了。

他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垅,慢吞吞地拔着,他可不想与安晓华并驾齐驱。一旁,赵美英笑着小声说:“没事,梦文,你慢慢拔,正好咱俩还能说说话!”

杨梦文没言语,抬眼看了看前面的安晓华,手里的动作快了起来。他是想尽快超过这两个人,这俩女子没一个好惹的,还是离她们远点的好。自己连初中时就一直喜欢的孙娜都断绝了联系,还有谁不能舍弃呢?

很快,他就成功地超过了安晓华和赵美英。感觉自己已经超出很远了时,他这才放慢了,打算歇一歇。这时,突然听安晓华在后面说道:“抽什么疯?”

杨梦文听得真切,想到自己寄给孙娜的信,他站起身,伸开双臂高声喊道:“东北风!”

他的喊声引起全班同学的注意,大家纷纷回过头来看。有人在前面小声嘀咕着:“咱团支书早晚让她给逼疯!”

拔到地头时,杨梦文回头一看,全班同学除了安晓华马上要到地边了外,就剩赵美英了,她还在地中间,离地头还有很长一段呢。他看了看安晓华,回身安排同学们去接应赵美英,而他自己也回身开始拔赵美英那根垅上的草。安晓华往这边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等她自己拔到地头时,大声喊道:“晚自习时交这节课的心得啊!谁不交也不行!”说完,她一甩辫子先行回学校了。

晚自习时,杨梦文正在写作业,突然就听“啪”的一声,一本书重重地摔在了桌上。他一看,是小说《平凡的世界》。再一抬头,却见安晓华甩着辫子回了座位。这是此前借给她的书,还就还呗,怎么这态度?杨梦文又一想,肯定与拔草的事有关,他也没在意,把书放进书桌里就继续写作业。

快要到晚自习结束时,安晓华站在前面大声说:“交实习课作业了啊!”

同学们都把作业本摆放到桌角处,等着安晓华来收。杨梦文一看自己面前的作业本,刚刚写了一半,还没写完呢,他也不管那个,闷着头继续写。突然,就听“啪”的一声,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他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安晓华。

“什么毛病?一惊一乍的!”

“我看你才有毛病呢!交作业!”

“没写完!”

“那也得交!”

杨梦文看着怒目而视的安晓华,心里觉得好笑,但实在不想与她在班里公然吵架,正没办法呢,就听前桌赵美英回过头来说:“梦文,要不,你抄我的吧?”

“……”杨梦文眨了半天眼睛没说话。

安晓华不由分说抢过他面前的作业本子,转身就走,临走时还把赵美英桌上的作业一并收了去。

杨梦文招了招手,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这是抽的什么风?”赵美英小声嘀咕一句,却也没敢再说。因为,安晓华是出了名的历害,谁愿意触那个霉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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