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文的中学时代就这样半途而弃了,尽管,他是那样的渴望上大学。但他肩负着减轻家庭负担的责任,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面对这一次又一次的人生抉择,不管对与错,他都无怨无悔。与上大学相比,他更看重的是能够早些走上社会,早些工作挣钱。这,是他为这个贫困的家庭唯一能做的。
这所农业中等专业学校离家很远,在省内的另外一座城市,即使坐火车也得一个多小时。此前,别说是这个城市了,就算是省城,杨梦文也从来没去过。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家乡的那个小县城也仅仅去过两三次。一次是头一年应届中考时去参加考试,另一次是参加补习班后的中考,除此之外,就是那次去大姑家参加表哥的婚礼了。在他的眼里,县城真是大呀,人很多,也从来没见过这种繁华。尽管镇上每到农历二五八都会有集市,人也很多,但那是和县城没法比的。杨梦文甚至想,将来自己要是能在县城里工作该多好啊!到那时可以把母亲接上,早出晚归,上班下班……总好过三伏天在庄稼地里割猪草吧?
在去这所农校之前,吃饭时闲聊,四哥说,听说本来是农业系统给下属单位领导的福利,让他们的孩子读个中专将来也好安排工作,咱这样的家庭就算是读完中专又能怎么样呢?
杨梦文听明白了,四哥说的是工作。他马上想到了县农业局的那位领导,心想,将来毕了业要是不给安排工作那就再去找那位领导,最起码能上场部当个技术员什么的吧。不是得上三年学嘛,未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呢?既然自己选择了放弃高中,放弃将来考大学,而是去读这所中专,那就一定要好好学习,学出个样来。
不知道杨梦文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意志品质,他还不明白更深的道理,他只是觉得,做任何事,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好,否则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而更重要的是浪费金钱。他不想让家里强挤出来的有限的一点供自己上学的钱白白浪费掉。
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要求,快要到学校开学的时间了,随着日期的临近,杨梦文不免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接下来将融入一个怎样的集体,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同学,不知道自己的土气会不会引来别人的笑话。他紧张的还有,或许从此后自己就会离开这个家了,谁知道毕业后会去哪里工作呢?尽管家是穷家,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离不开呀!而离不开家的核心却是离不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自己上学后爱打架的五哥会不会惹母亲生气,不知道初中没上完就辍学操持这个家的四哥会不会更加劳累,更不知道母亲想要盖一座新房子的钱能否攒够。
由于上学晚,杨梦文那一年虽说已经十七岁了,可与别人家同龄的孩子相比,他却比别人多了这样一种牵挂,或者说是责任。尽管,家里没人让他这么想和这么做,因为毕竟还是个孩子,但那时的他这样的想法却在心底深处扎了根。
有了这些牵挂,他更加的不舍了,不舍离开家。因此,在开学前的那些天,他就拼命地帮家里干活。当时正值秋天,地里的庄稼开始收割了,他就和哥哥们一起到田里去挥镰。割玉米、割高粱、割水稻、割大豆,割完还要用马车拉回家里,码成捆,垛成垛。忙完了一整天地里的农活,回到家里他又帮母亲喂鸡、赶鸭,或者莳弄菜园,帮着洗菜、抱柴、烧火……
有时,五哥杨代文会笑着说,最近这小子咋这么爱干活呢?
母亲打了他一巴掌,叫他不许说。
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杨梦文心里全明白,懂他的,只有母亲。
农田里的活是很累的,有时,杨梦文会躺在装满粮食的马车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出神,他甚至很陶醉于眼前的生活与苦难。尽管累得腰酸腿疼,但他暗想,干农活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其实就这样做一个农民也挺好,最起码不会离开家,不会离开母亲。因为不离开就不会有牵挂,牵肠挂肚的感觉比干农活可难受多了。
然而,杨梦文注定是要带着牵挂走的,从他有了牵挂那时起,就注定从此后将永远也挥之不去了。
开学的日子终于到了。看着母亲点灯熬油为自己做的新棉被、新棉衣,还有当裁缝的三嫂给做的新衣服,二哥给买的新鞋,杨梦文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但眼泪却就是流不出来。他不知道,其实,泪水早已经流到了心里。
当那天早晨,大哥杨新文扛着行李带着他走出家门时,母亲和哥嫂都在后面送。母亲不住地叮嘱着这个或那个,杨梦文都一一答应着。五哥杨代文笑着打趣说,咱们家的大学生要去上学喽!杨梦文没有提醒五哥说那是中专,因为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虽然这是所中专,但他要把中专读成大学,他自己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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