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剑……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庄梦羽有些小讨好地瞧着浣剑,浣剑的神色更为古怪:“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如何能与姑娘一道用饭?” 提起这茬儿庄梦羽就想苦笑。 学生时代看的穿越小说,但凡穿越女,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和自己的贴身丫鬟打好关系。最好把下人当朋友看待,打破上下阶级,那样丫鬟就会为穿越女鞠躬尽瘁、结草衔环。 问题是她现在的身份有点尴尬啊。据浣剑所说,她是因为被浣剑的主子当成刺客误伤了,这才被浣剑的主子留在这一方小院子里休养。换句话说她压根就不是浣剑的主子,浣剑的正经主子还是那位她连姓谁名谁、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人物。 “浣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个下人呢?” “我连自己叫什么、今年几岁、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还能比我了解自己更多?” 庄梦羽睁着眼睛瞎扯谎:“说不定我就是哪家的洒扫丫鬟,身份比你还低许多。” 浣剑抿紧了厚厚的嘴唇,没说话。 其实浣剑还真比庄梦羽了解现在的她自己。毕竟衣服头面这种身外之物能伪装,这人的言行习惯可是很难改的。庄梦羽对着浣剑说话从来都是用平称,见了大夫连福身都没有一个更别提下跪,这不是丫鬟、小妾能养得成的习惯。 浣剑是被薛无涯派来盯着庄梦羽的,庄梦羽一双纤手不见一个茧子,一片玉背也是软嫩得和鲜豆腐似的,可见这位平时锦衣玉食不说,还连针线都没怎么碰过。 这样的人说她身份或许比自己还低?浣剑没翻白眼完全是因为之前大夫说过有的人撞到了头,确实会前尘尽忘,还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自己的过去。 庄梦羽见浣剑不言不语地站在一边,只当浣剑是在天人交战。她干脆主动起身拉着浣剑要她和自己坐到一起,还主动夹了几大块油腻腻的红烧肉给浣剑——为了不被浣剑塞肉到嘴里,庄梦羽先下手为强用红烧肉猛塞浣剑。 没有什么是一起吃顿好没法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浣剑不是庄梦羽的同事,庄梦羽不敢讲她老板坏话以增进两人的友谊,就和浣剑闲聊了几嘴,随便说些天气真好、这红烧肉不错之类的废话。 就是说红烧肉不错对于庄梦羽而言真是违心得要命。 要说这红烧肉有多难吃吧,那倒也不是。清香的猪肉丝缕分明,弹性十足。吃得出是十成十的好肉。就是那调味……光是想起来庄梦羽都被感觉自己的喉咙又被油和酱油给糊住了。也怪她吃惯了味精鸡精胡椒孜然这样的调味品和香料调味的东西,纯用酱油和红糖烧制的红烧肉实在满足不了她。 浣剑倒是不嫌腻,一旦被迫接受了庄梦羽塞过来的肉,她就吃得很香,看得庄梦羽也多吃了两口,总算是就着清粥小菜咽下了整整两块儿红烧肉。 吃到吃不下了,剩下的大半碗红烧肉庄梦羽让浣剑拿出去和她的小伙伴们分了。浣剑听到“伙伴”两字心中一惊,还当庄梦羽认出了她是军营里的出身。再看庄梦羽,却见庄梦羽已经拍着肚皮回床上去了。 吃饱了东西,人生又有了些盼头。庄梦羽一边想着自己今后该如何过活,一边开始做起了瑜伽。 以前她和一起追穿越剧的朋友开玩笑,说自己这种没有古代常识又不习惯下跪的人穿了古代,指不定就活不过五小时。要么被人当成妖怪上身发了失心疯,要么因为不守妇道露了胳膊腿儿就被人拉去沉塘。再要么是因为不懂规矩直接就被家法宫规给弄死了,反正怎么看都只有BE的命。 那会儿庄梦羽信誓旦旦地对朋友说:我他娘的要真穿到了古代我就不活了!古代女人活得如此艰辛,那不如两眼一闭任它洪水滔天! 现在的庄梦羽只想扇那会儿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让你乱说话!让你乱说话!现在好了吧!真他奶奶的穿了!简直是一口毒奶毒死了自己啊! 她又不像小说里的穿越女那样有原身的记忆,能直接Cosplay古人玩儿。这会儿她也就是占着自己是真受了伤,能撒谎说自己失忆。但浣剑的主子也不可能养自己一辈子吧? 她会的东西是挺多,可是到了古代,她会的东西能有几个是派上用场的?又有几个是作为女性能够允许被用出来的?她会的她懂的会不会变成其他人觊觎的? 最重要的是她一穿来就有人要杀她,她既不知道要杀她那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人不杀她。那她要怎么避免再次被杀呢? 唉……脑瓜子疼。 庄梦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儿也没发现浣剑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儿变戏法耍猴子的江湖艺人的……猴子。 - “主子。” “起来吧,浣剑。” “是。” 书房里单膝跪地的浣剑起了身,但依旧规规矩矩地低着头、抱着拳,不敢逾越。 “主子,今天那姑娘问我……问奴婢要了肉。奴婢便去厨房让人给她做了碗红烧肉。” “嗯。” 薛无涯手一抬,铁马刚送到他手中的鸽信就被跳动的灯花一燃,烧成了一团灰烬。 他的副手公孙玉来信了,说是他离开时还吊着一口气的北凉老单于已经一命呜呼。而老单于膝下的王子们还没等自家老父亲下葬,立刻就争起了王位。若是薛无涯没有被皇帝召回,恐怕就在薛无涯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们已经破了北凉的王城,能灭掉北凉了。 信的后半段全是可惜云云的话,薛无涯却不像公孙玉那么遗憾。 诚然大梁和北凉较劲儿了那么多年,双方都从国力强盛耗到了自己死也要憋着一口气看到对面先翘脚的局面。北凉之于大梁,那是不死不休、绝无回转的死敌。能灭掉北凉,那是大梁几代男儿的梦想。 如今老单于已死,王子们抢夺王位,这正是进攻北凉最好的机会。有薛家军在,何愁大梁铁蹄踏不平北凉? 然而,这正是问题之所在。 他和公孙玉都看得明白的事情,朝廷里那群夸夸其谈的大臣和龙椅上的皇帝能不明白?他们明白,什么都明白,甚至比公孙玉还看得明白,所以才会召他回京。 ——谁知道朱衣侯会不会在踏平北凉之后自立为王?若是朱衣侯在北凉的土地上自立为王,大梁又能拿什么与他的薛家军相抗衡? 大梁的朝廷宁肯放弃唾手可得的北凉,明摆着就是要保证他不会造反。公孙玉越想攻下北凉,越是劝皇帝放自己回边关之外,越会加剧皇帝对自己的猜忌和怀疑。 不用说,自己这次回京恐怕余生就只能待在京城、待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度过了。纵使皇帝看在他们是结义兄弟的份上相信他的忠诚,朝臣们也绝不可能放虎归山,让他这个在马背上逼得北凉愿意割城二十以换停战的杀神再重掌军权。 公孙玉么……呵,他迟早也会被调离边关。理由他都能未卜先知,一定是:“北凉已经不再是我大梁的威胁,南蛮近来动作颇多,还需小心提防。” “然后呢?” 浣剑禀事从不拖泥带水,要薛无涯问这个“然后”,还是第一次。 浣剑的头更低了:“姑娘还问奴婢要了书。” 这年头识字的人可不多,书也是精贵之物。寻常百姓家十户也未必有一本藏书,钟鸣鼎食之家的书籍则大多都有主人的字迹。这些字迹或是批注,或是个人理解,或是个人感想,总之其私密不逊于日记。提到借书,这就有了刺探的意思。 抛开这些不提,有人是借着书籍来传递消息的。在书中夹点花瓣,在书页上折个页脚,这些都有可能是传递消息的手法。还有人能在书页上下毒,让人触书就中毒。 “书”这一个字,代表着太多太多的可能。 “主子,奴婢觉得姑娘并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养伤无趣,这才想借本书来打发时间。姑娘身上并无丝毫内力,身体也异常柔弱。胃口小,食得精细,应当是养在深闺里的官家小姐。” “哦?” 薛无涯双手背在身后,烛光下他半身笼罩在阴影里,身上的红袍不再明艳,倒像是乌血凝结,散逸着一股说不出的煞气。 “可我并没有问你的想法。” “浣剑,我倒是不知你的内心还如此柔软。不过是有人分了你几块肉食,你便为她说话。连她在床铺上运功跳神都不告诉我。” 浣剑的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整个人都跪到了地上。 “主子恕罪!奴婢并不是……!” 辩解的话在此刻过于无力苍白,浣剑咬唇不语,头磕在地上流出了一丝猩红。 “……主子恕罪,奴婢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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