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晓得程景伊手头困难后,纳木卓当面没有明说,在客套道别后,才命人装了些病人好克化的膳食,和一包好茶送去他暂居的客栈。又派人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夫,前去替程母诊脉。    吩咐好一切后,雅间中就又只有纳木卓与傅恒二人了。    揉了揉略酸的脖子,纳木卓才终于讲到今日的正题:“想要暗害我的人已查出了,只是他背后站着的那位有点难办,还要请六哥施以援手,再护纳木卓一护。”    “幼年我在宫中,宁郡王就因我郭罗玛法之故瞧不上我,不曾想,我这位小表舅竟记到了现在。”    听到‘宁郡王’二字,傅恒面色微沉,不必纳木卓多言,已能猜出大致的经过。    宁郡王弘皎,乃怡贤亲王胤祥第四子,生于康熙五十二年,比纳木卓正好大了十岁。    纳木卓的郭罗玛法胤禟,与其父胤祥一直不对付。更有传言,说是康熙五十一年太子胤礽二次被废,胤祥受牵连被禁养蜂夹道一事,就有胤禟的手笔在其中。    早年纳木卓在宫中时人人爱护,就连素来冷着张脸的先帝爷也容得下她的放肆,只有弘皎,处处看她不对付。    宁郡王年纪不大脾气急躁,倒不会针对纳木卓施以辣手,可在听说与自家作对的商户东家是纳木卓的.乳.兄后,让他手下人不必收敛任意施为的可能极大。    却不料披着简兴宁名号的,正是他最厌恶的纳兰纳木卓。    “还没等我细查,就看到了他家掌柜上门耀武扬威的脸。”    险些害了人命,还敢公然叫嚣,除了仰仗父亲光环的弘皎,数遍四九城的黄带子,再没谁能做出来这种掉价的事。    也只有没脑子的弘皎,会在圣上有意亲近汉臣,拉进满汉关系的时候,做出此等打脸的事。    怡亲王胤祥故去多年,早晚有一天,他的面子再罩不住他的儿子。    “小表舅绝对想不到,他差点歪打正着,除了我这个大害。就是误打误撞伤了你,恐怕也会让他得意几天。”纳木卓压下怒火,又心疼地看着傅恒的手,“好在六哥伤的是不常用的左手……”    知她担忧,傅恒特意转了准左手,示意没有伤到要处:“郡王看不惯我许久,便是没有格格,我二人也早晚要对上。”    弘皎狭隘自负,因傅恒跟在先帝第五子弘昼之后,被称为‘六爷’一事不忿已久,早说不上是更厌恶纳木卓一些,还是更仇视傅恒。    他搜肠刮肚,讲了许多幼年与弘皎的矛盾,才终于将忧心忡忡的纳木卓逗笑。    “话虽如此,到底是纳木卓本事不够,才不得不托赖六哥。”纳木卓垂眸,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恨声道,“他也就是看纳兰家式微,才敢如此打我的脸。”    自嗣父与阿玛去后,纳兰家就只剩堂兄瞻岱一人在朝为官。虽仍有满洲八大姓的气魄,但究其根底,早已不如圣祖爷时的光辉璀璨。    不论纳木卓多么不愿意承认,她阿玛永福跟随郭罗玛法意欲谋反一事,确实大大伤了纳兰家的根骨。    与其说宁郡王弘皎看不惯纳兰氏,倒不如说他意在针对的,只有纳兰家三房。    纳木卓深吸口气,站起身,向着傅恒福了福:“大哥刚被李卫参了一本,在宁琇明年金榜殿试之前,还请六哥出面,暂时做我后台。”    傅恒不想她竟如此郑重,忙请人坐下,承诺道:“格格放心,宁郡王那边,日后有我担待着。”    “大恩不言谢,六哥的好,纳木卓记在心里。”纳木卓伸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两个字符,“日后我名下所有私产,都与六哥五五对分。”    话音刚落,桌上的水痕就被傅恒挥手抹去。两人的指尖撞在一起,又快速分开。    纳木卓疑惑地望向男人:“六哥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见傅恒久久不言,只面色沉沉看着自己,纳木卓莫名觉得一阵心虚。她摸了摸鼻子,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我先为六哥打理着,待六哥有需要的时候,再来找我。”    她说着便忍不住挑了挑眉:“不瞒六哥,这银钱放在我手里,可比按期分给你划算多了。”    看着纳木卓意气洋洋的娇俏模样,傅恒眼中笑意愈来愈深,轻声道了声‘好’。    “日后连我的身家银子,也一同交给你。”    若有幸能与她携手,莫说那些金银阿堵物,便是将命一并交出去,傅恒也甘之如饴。    解决了心头大事,纳木卓便让小二重新换了好茶,坐在桌边与傅恒絮絮讲起近日所见所闻来。    她本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因跟兄长宁琇不合,少有能平等坐着说话的人,此时跟傅恒谈妥了合作计划,自觉两人间已回到了小时候的亲密。又因穿着男装在外,不必在乎什么男女大妨,也就不再顾虑着什么贵女的仪态,拉着傅恒天南地北的胡侃着。    “六哥不必为我省钱,这清欢楼同是咱们名下的。”    “二阿哥可还好?他人小体弱又受了惊,便是过了月余,也得小心看护着才是。”    “你是不知道,宁琇那混球日日来烦我,不是说这家公子花心,就是那个侍卫有隐疾……说来说去,还是六哥最好,要不是怕被圣上娘娘打死,我定将你抢来做纳兰家的半子。”    明知纳木卓的说笑背后含着拒绝,傅恒仍将今日的字字句句都牢牢记住。他全程认真听着,不时插话助兴,心中既酸又涩,既熨帖又充满着期盼。    纳木卓想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性子,自将事情托付给傅恒后,就再没细问过。    之后仍如往日一样,不是在纳兰府中做她的女大王,就是扮成男人去巡视各个店铺,与手下的掌柜大采买们开会,布置日后的工作内容。    不得不说,在得到富察家与傅六爷的援助后,纳木卓手下的生意声色更加壮大,短时间内,就连背后站着亲王贝勒的商铺掌柜,见到伪装成简兴宁的纳木卓时,也不再似之前倨傲。    就这么过了八.九日,纳木卓刚换了男装,准备出门替连日苦读的宁琇打点野味补补时,就接到了一封富察家递上门的帖子。    富察傅恒携外甥甥女踏青,因家中无女眷,特请纳兰格格作陪。    “踏青?外甥甥女?”    阿哥公主大冷的天,不好好在宫中待着,怎么想起玩白龙鱼服的游戏了呢?    纳木卓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吩咐身边侍女薇竹替她重新装扮。    不过和敬公主已有八岁,就算是跟嫡亲的舅舅与兄长一起,也有些不妥。纳兰家没有适龄的格格能陪着一起,傅恒有托,即便没有之前欠下的人情,纳木卓也会二话不说就应下。    直到在约定的茶楼见到傅恒一行人,纳木卓才晓得傅恒为何巴巴的请了自己来。    她跟弘皎,还真是多年不见了呢。    呵呵。    ·····    打破纳木卓与弘皎间冷冽气氛的,是小公主软绵绵的声音。    “和敬见过表姐。”    表姐?纳木卓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傅恒。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傅恒像是猜到她想问什么一般,轻轻颔首。    她一直跟着阿玛额娘生活不假,但过继给二伯的事是过了明旨板上钉钉的,自圣旨发出那刻起,纳兰宁琇与纳兰纳木卓就再不是郡主的子女。    圣上初登基,本不该违逆先帝的旨意,但他允许公主如此唤自己,可见是已有松动的意思了。    这声表姐,实是意外之喜,亦是她久盼的曙光。    年轻的男人负手而立笑而不语,却没能掩饰住深藏功与名的模样。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傅恒脸上,将他眸中深情显露无疑。    想她所想,做她所欲做。    有那么一瞬间,纳木卓似乎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但在这一瞬后,理智就压过了感性——满清贵女纳兰氏躯壳里藏着的,还是那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嫁给傅恒,就意味着从此之后,她的代号仅剩下‘傅恒福晋’四个字。    这绝不是她想过的人生。    为了傅恒,也为了自己好,富察家这个新的靠山,看来是要不着痕迹的远离了。    收回目光,纳木卓眨了眨眼睛,长睫轻闪,眨去恼人的情愫。    “表姐不喜欢和敬么?”得不到回应的小公主攥着衣角想了一会,抿着唇噔噔噔跑向纳木卓,拉住了她的手臂后,才扬起微红的小脸轻声道,“可是和敬喜欢表姐。”    纳木卓半蹲下来,将和敬揽进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调侃道:“公主喜欢我什么呢?”    她目光和煦声音轻柔,却没能安抚忧心忡忡的小公主:“表姐救了二哥,还救了永威将军。”    公主口中的永威将军,想必就是那只被人设计误闯御花园的灵缇犬了。    “要是没能救下将军,公主就不喜欢表姐了么?”    和敬愣了愣,下一刻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只要见到表姐,不拘是在何处,和敬都会欢喜你。”    作为皇后嫡出的女儿,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被保护得极好的和敬仍保留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未被污秽的宫中人事侵染。    她的喜欢与亲近里,不带丝毫其他因素,却也正因为这份真挚,反而使得和敬不知该怎么证明自己。    看着她搜肠刮肚说尽好话的模样,不止纳木卓满眼笑意,站在傅恒身边的二阿哥永琏也没急着上前,只忍笑看着妹妹绞尽脑汁,苦思甜言蜜语。    傅恒看着甥女与心上人其乐融融,一颗心早已软成一片。    他只愿她长长久久,欢笑下去。    和敬的话,也一直回响在傅恒耳边,让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起来——都说外甥像舅,外甥女如他一般,只要与纳木卓相逢,不论何时何地何因,都会不可抑制地生出喜欢。    可惜的是,温馨和睦的场景,很快被人破坏。    一直立在门口,默不作声的宁郡王突然动了动,然后被就全程留心着他的傅恒拦住了脚步。    “王爷留心,别惊着公主。”    弘皎拍开傅恒的手,冷笑道:“傅九,爷跟外甥女亲近,哪轮得到你横插一脚?”他贴近傅恒,压低了声音,“还是说,你小子那夜在池子里,已经跟这小丫头……”    “肌肤相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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