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渭阳常武山庄的庄主，乃前逍遥门门主妻子的兄长。　　前逍遥门门主名为独孤明，是独孤清雪的父亲，十数年前，他为救人而意外遭遇不测，临终之际将女儿托孤给自己的亲弟弟独孤宇拓。　　因此，独孤清雪正式成为独孤宇拓门下的大弟子。　　夜，沁凉如水。　　马车内，只有一缕极淡的光影从车帘外泄入，并不宽敞的空间内几乎都沉浸在漫漫的黑暗中。　　解玲珑面无表情地坐着，唯一能够泄露出她心事的，只有那双不断攥紧的双手。　　他终究还是回到师姐身边了，她有什么好伤心、好失落的？　　她之所以转道渭阳，只是想前去拜访故人而已，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在解玲珑前往渭阳的这一路上，她收到了不少关于常武山庄的消息，原本纠结、痛苦的情绪也慢慢地转为庆幸。　　从进入渭阳的那一刻开始，流转在四周的空气就变得不再平和，尽是肃杀的味道。街道两侧的茶楼、酒馆、客栈内，更是寒光闪烁，一触即发。　　常武山庄并非位于闹市当中，而是在人烟稀少的郊外。　　其依山伴水而建，风景秀丽。　　当解玲珑的马车穿过街道，驶入一片地势开阔的原野时，已有百来号人堵在常武山庄之前，凌冽的杀气盈满上空。　　井然有序的车轮声在郊外悠悠地传荡开来，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那些围堵在常武山庄门前的江湖中人纷纷回身看来，犀利的眸光中皆透着警惕之色。　　眼看着常武山庄已近在眼前，马车却被人拦了下来。　　清伯战战兢兢地吁了一声，回头向车内的解玲珑问道：“小姐，咱们还进去么？”　　拦在车外的江湖中人一听车内坐着的竟然是位女子，绷紧的身躯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甚至还不耐烦地轰道：“常武山庄今日闭门见客，不想死的就赶快离开这里。”　　一时未得到回应的清伯对他嘿嘿一笑，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那人正想骂他不识好歹，缥缈空幽般的声音自车帘内悠然传出，轻轻浅浅的，听似淡然，却给人一种不可忤逆的强势之感。　　“就停这吧。”　　“好的，小姐。”清伯忙道。　　拦车之人听到解玲珑的声音，先是一怔，随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就连靠近马车的其他人也都心神一凛，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如此处之泰然的音色，气息极浅且绵长，甚至不见丝毫波动，让人完全无法分辨她的实力，像是毫无内力修为的平凡之人，但更像是故意隐藏了实力的绝顶高手。　　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再没有派人上前打扰。　　片刻之后，解玲珑听到了利刃出鞘的声音。　　一阵狂妄的叫骂声此起彼伏，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下一瞬，他们就要冲入常武山庄之中喊打喊杀起来。　　不曾有任何异动的马车就这样停在这群江湖人之中，安静得宛若来自异域空间，既显得格格不入又好像早已与这一方天地融为一体，矛盾却又和谐，诡异非常。　　自她出现至今，常武山庄都没有派人出庄做出任何的回应。　　堵在常武山庄之外的江湖中人心知他们不能再拖下去，一致决定强行攻门，不带一个脏字的叫嚷声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在他们即将破门而入时，一阵清冷中透着妖娆的笑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男一女两道人影飞落在常武山庄高达五、六丈的围墙上。　　女子一身红衣，容颜清绝；男子冷峻非常，一袭素色青衫却硬是被他穿出了玉色惊鸿般的质感。　　“唔，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倒也没什么可怕的。”红衣女子轻靠在男子的肩头上，浅语潺潺中透着几分轻藐之意，“一群自诩名门正派却做着打家劫舍之事的家伙，着实让人讨厌。”　　她淡淡地说道，眼底却已然一片如冰似雪般的冷冽。　　男子垂头看向她，深邃的墨瞳渐渐地染上了一抹柔情，清冷的俊容泛着宠溺的笑意。　　“若是手痒了，意思一下即可，切莫动了胎气。”低沉的声音，殷殷叮嘱道，可以听出男子话语背后的无奈。　　女子闻言，一张俏脸不由地泛起微红。　　自从怀孕之后就被限制行动的她早就有些心痒难耐了，如今恰好撞上这等闲事，她怎好放过？　　可不待她再次开口，站在常武山庄前的某些江湖中人就已认出了他们二人，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早已没了先前嚣张的气息。　　“双，双剑女邪？”害怕到颤抖的声音，几乎话不成句。　　不过四字，却像一道惊雷响彻天地，惊得所有人陷入了一阵恐慌之中，纷纷向后退出十来丈之远，独留下解玲珑的马车停留在原地，显得那么的诡异而又醒目。　　墙头上的女子眸光一亮，诡艳的红影轻飘飘地自墙头飞落，紧接着，她的人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掠至马车前。　　清伯以及紧跟在她身后的男子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见她一把掀开车帘，浅笑嫣然地唤道：“解岛主，许久不见，一切安好？”　　车内一片静谧，车外倒已一阵哗然。　　女子虽未动手，但仅她方才所施展的轻功，就已无人敢怀疑她的身份。　　“果，果然是她，红颜修罗浴红衣！”　　“无辰宫和残梦楼的势力并非你我能对抗的，依在下之见，众人还是先撤为妙。”　　“没错，而且江湖传言，浴红衣的亲生父亲其实是地狱无间的阎主——梦幻生。”　　那些江湖中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小声说着，丝毫没发觉红衣女子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起来，清冽的眸光犹如寒九冰封。　　当她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浓重之时，一道轻缓若风般的声音适时飘出。　　“有老龙夫人挂念，玲珑一切安好。”解玲珑微微一笑道。　　双剑女邪，红颜修罗浴红衣。　　其实浴红衣并非她的本名，这是她进入雪域无辰宫之后所取的名字。她原本叫做寒雨夜，数年前，江湖中有一阵子的腥风血雨皆因她而起，不仅如此，她就像是一位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寒雨夜是在及笄之年后才开始接触武学的，短短数年时间，她便练就了一身绝世的武功。　　然而，解玲珑根本不羡慕她的这些成就。　　解玲珑唯一羡慕的，是她的身后有一位始终爱她如一、不曾放弃过她的男子，也就是她的丈夫——龙腾玥。　　“不知解岛主为何会出现在此？”寒雨夜不请自入，坐在她的身侧，询问道，“莫非也是和其他人一样……为了常武山庄的宝物而来？”　　水眸微敛，这个想法，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帷帽后的容颜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不过解玲珑的声音一直平缓如初：“玲珑只是凑巧路过，见此地热闹，便来了。”　　寒雨夜自然不会相信她这随意瞎掰的理由。　　她们二人曾因寒雨夜的师姐白云染而结缘，后又在相思楼前见过一面，如今的她们，还存在着一点姻亲的关系。　　在解玲珑和寒雨夜东扯西扯一通时，那群集结在常武山庄外的江湖中人已溜得没有剩下一道人影。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她们二人却忽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解玲珑方轻声询问：“不知二位此番前来中原，所谓何事？”　　寒雨夜闻言，下意识地将手轻搭在肚子上，略显尴尬地一笑：“只是在无辰宫待得无聊了，所以出来走走。”　　“既然如此，你们……可愿随我去一趟恶魔谷？”　　“恶魔谷？”　　“嗯。”轻纱后的红唇隐隐一扬，“那块玉佩的主人，如今便在恶魔谷内。”　　当年，她前去向相思楼楼主索要《玲珑卷》时，无意间发现一位女童的体内含有雪蚕王的气息，故而，她留下了一枚玉佩给那女童。　　寒雨夜一听，眸光乍亮，当即便应下。　　片刻后，解玲珑微微蜷起十指，略显迟疑地问道：“不知红衣在常武山庄内……可有见到逍遥门之人？”　　“你是说独孤清雪么？”寒雨夜看了她一眼，眉心轻拢道，“在我夫妇二人前来之前，她受了剑伤，目前……好像有一位叫做独孤长风的公子在照顾她。”　　寒雨夜话落，解玲珑再未发出一点声音。　　马车内的气氛很诡异，沉默、死寂得让人有点窒息。　　过了很久，在寒雨夜开始有些坐立难安之时，解玲珑才缓缓开口：“二位可有行李需要收拾？玲珑便不进去了。”　　不等寒雨夜回答，一直候在马车外的龙腾玥转身就向常武山庄飞掠而去。　　待他回来时，手里只提了一个很小的包裹。　　片刻之后，常武山庄的门倏然大开，一群人从门内涌出，而为首之人竟是离开玲珑岛一月有余的柳三少。　　当那辆熟悉的马车落入眼底时，他蓦然大喜，可转瞬却被慌乱所取代。　　“清伯！”漠然得没有一丝情绪的音色从帘内传出。　　被点名的清伯意味深长地看了柳三少一眼，同时连连低应，轱辘辘的马车声再次响起，而后，一片绿色的原野里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车影，直至消失得不剩一点痕迹。　　忽然，一直待立在常武山庄门口的柳三少陡地回过神来。　　他根本忘记了要和身后常武山庄的主人提出请辞一事，就施起轻功向马车离开的方向急急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