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问到宋鸣珂心里去了,这恰恰是她最惧怕的所在。

记忆中,此地因突如其来的寒流暴雪,一夜间房屋倒塌,冻死、压死数千人。因大雪封山,救援不及,饿死者剧增,入山营救的人被雪崩所困,不到一月,十余县城村落折损大半人口,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城。

“贸然散布雪灾消息,只怕引来恐慌。”霍锐承提醒道。

三人陷入沉默,垂首不语。

静谧气氛令宋鸣珂如坐针毡,她起身行至窗边,放眼望去,不光侯府的喧闹,连京城的繁华,也被这片茫茫白雪湮没。

“我有个主意。”

霍睿言如流泉清澈的话音一出口,宋鸣珂回眸一笑,倍觉心安。

…………

黄昏,商议一下午的三人信步下楼,依稀听闻远处议论声不休。

循声行近,正好一仆役步伐匆匆,惊疑且狼狈。

霍锐承皱眉道:“何事慌张?扰了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世子!二公子!圣上有旨,霍家举家北迁至蓟关!”

此言如一盆冰水,兜头直扣宋鸣珂脑门,使她自发梢到足尖,瞬间凉了个透彻。

“何事毛毛躁躁的?这是定远侯府!少胡闹!”宋显琛惊诧不已。

“哥哥感觉如何?”宋鸣珂眸带关切,噙泪端详他,教他云里雾里。

妹妹自幼任意妄为,时常因琐事耍小脾气,偶有古怪言行,如今日这般失态,倒不曾遇到过。

宋鸣珂见他未语,焦虑之色愈加明显,追问:“可有不适?”

凝望她光洁如玉的额头鼓起一块淤青,宋显琛心中一痛,柔声问:“小脑瓜子怎么了?疼不?”

宋鸣珂不答,以汤匙在喝过几口的药膳中搅了两下,忽而蹙眉,眼神如刀似剑,猛力硬拽着他大步出亭,边走边寒声发令:

“剪兰,带上炖品,备车后门!”

“缝菊,知会侯爷,我们先回宫!”

“余桐,速去东城大街,请李太医入宫,切莫声张!”

宋显琛被她风风火火架至甬道上,懵了:“晏晏,你在闹哪一出?”

“我撞到额头,得尽快请李太医瞅瞅,你陪我回去呗!”她灵动水眸转了转,小嘴一扁,撒娇之意透着三分假,七分真。

宋显琛虽觉她古怪,但他一向以妹妹意愿为先,遂顺她的意,命内侍余桐照办。

路过霍家一名老管事跟前,宋鸣珂悄声问:“谁送的药膳?看仔细了?”

“是半个月前进府的小丫鬟。”

“转达世子,兴许有人借寿宴混入霍家闹事,务必拿下与药膳相关之人,严加看管,切记保密。”

宋鸣珂脚步不停,眉宇间一改平素娇软,氤氲着不容置疑的肃然。

宋显琛拗不过她,唯有随她从后门离府。

她以头晕为由,钻入兄长的马车,催促内侍策马驱车。

“到底怎么回事?”宋显琛彻底被她搞糊涂了。

堂堂公主,再任性闹腾,也不至于做出不辞而别、从侯府后门逃离的失礼之举。

宋鸣珂静听马车驶入喧嚣街道,才低声解释:“哥哥,我……梦见有人毒害你。”

宋显琛嘴角微扬:“你竟疑神疑鬼至斯,梦不都是反的么?”

她怔然,眼泛泪光。

所谓的梦中,她曾为鸡毛蒜皮小事与他闹翻,尚未来得及和好,便天人永隔,那种无力感与悔恨感,缠绕她余生每个日夜。

眼下她从炼狱归来,哪怕只是一点苗头,她也会倾尽全力,避免家族重蹈覆辙。

她之所以断定补品有异,一则上一世,寿宴其他宾客均安然无恙,可见是单独针对兄长下的毒二则此为女子补血药膳,本不该给年轻男子服食,阿胶味浓,似乎为了掩盖什么。

“傻丫头!”宋显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久违的亲昵,令她心头漾起暖流,冷不防兄长身子一歪,倒向马车另一边!

宋鸣珂大惊,扑过去兜住他,急道:“哥哥!”

方才不是好好的吗?那汤真有毒?

“快醒醒啊!”

她心如刀割,惊慌,害怕,语带哭腔,小手摇晃宋显琛的肩膀,却见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随即睁目,冲她眨眼。

宋鸣珂两行清泪落下,心安之余,又气得两眼赤红:“你!你居然耍我!”

“演得像吧?”宋显琛笑容狡黠。

她闷声不响,扭头坐回原位,悄然拭泪。

兄妹二人自打娘胎起便爱争、爱闹、爱捉弄对方,过后兄长总会捎些糖果蜜饯哄她,风波化于无形。

可这次,她发自内心感到恐慌。

“晏晏……?”

宋显琛抬手为她夹好滑落的珠花,见她不理不睬,他只当她闹情绪,一笑置之,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宋鸣珂静坐一旁,从车窗帘往外窥望。

临近黄昏,道旁食店、客舍、酒肆、面摊、饼铺杂列,碧瓦飞甍炫彩流光。

喝道声、叫卖声、欢笑声四起,阔别多年的人间鲜活气扑面而来,而非她踏上和亲路时的萧条颓唐。

待马车停下,宫人备好轿辇,宋鸣珂仍沉浸重生的惊喜中,扭头见宋显琛斜斜倚在一旁,脸色发青,双目紧闭!

“别吓我……”

她宁愿他又耍了她一回。

兄长手上的凉意从指尖直透入她心底,激得她浑身发抖。

难不成……她没能力改变命运?一切仍会沿过往轨迹走向灭亡?

她颤抖着探了探兄长的鼻息,虽弱,但尚余呼吸。

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宋鸣珂抹去泪水,压抑焦虑与惊骇,借太子赴宴喝醉为由,亲自送回东宫。

既然有人下毒谋害储君,定会周边设下眼线,她必须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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