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有些味儿,你别嫌弃啊。”赵无眠把巾栉皂角还有换洗衣裳塞进麻包,不好意思地朝赵靑蕖笑笑。    事到如今,赵靑蕖再讲究也计较不了这些,他道了句“没关系”,就见赵无眠把包袱全挂在身上,之后蹲下让他倒在她背上。    赵靑蕖扶住她的肩头被她背起,鼻端并没有窜进赵无眠说的味儿。他低头去看地面,感觉自己与地面的距离被瞬间拉近了,这和他用双腿行走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忍不住想,赵无眠会不会承受不住身上的重量栽倒在地。    小道姑可真矮。    他把视线往上移,看着赵无眠恬静的侧脸,听她平稳的呼吸声。看来大小几个包袱再加他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她还承受得起。    赵无眠背着赵靑蕖出了大通铺,走进客栈。她一出现,吃酒谈天的客官都望了过来,赵无眠知道自己身上东西多,尤其是还背了个手长脚长的大高个,看着可不就像背了一座大山的小骡马么。    她冲周围人咧咧嘴,旁人觉得她是个好相与的,便打趣道:“小道士,当心做法时直不起腰啊!”    “多谢关心!”赵无眠边笑边应,步履稳健地往柜台走去。    赵靑蕖却笑不出,他往出声的方向觑了眼,那边不知怎的,笑声渐渐停了。    “掌柜的,我想请问下,附近有没有便宜点的浴堂?”赵靑蕖朝柜台里张望,心下好奇,这掌柜的怎么每天都在打算盘,有这么多账要算么?真好啊,每天都赚这么多银子。    掌柜的还是老样子,头也不抬一下,往后门一指:“从那里出去,拐进巷子,有个挂着招幌的孙舍香水行,汤水四个钱,洗多久都行。”    “谢谢掌柜的。”道谢后,赵无眠背着人从后门离开。    她一走,掌柜的终于抬了抬眼,嘟囔着:“小姑娘一个,背这么多东西累不累啊?”    客栈后门坐南朝北面向民居,路上行人不多。赵无眠走了几步,一滴水珠落在她白皙的颈上,她不禁缩了缩脖子,仰起头看昏沉的天,小雨下了起来,她加快脚步,按照来福客栈的掌柜所说,贴着屋檐下的墙根拐进巷子。    “无眠。”    她听见耳边响起赵靑蕖的声音,偏了偏脑袋:“嗯?”    “你颈上有水,我帮你擦擦吧。”    “好。谢谢公子。”    赵靑蕖从袖中掏出干净的白帕,一覆一拭,帮她把脖颈上的水珠给擦了个干净,但那块白帕并未离开,连同那双修长的手也停滞在细白的后颈上。    赵无眠又缩了缩脖子,咯咯笑了两声:“公子,你为什么捏我?”    赵靑蕖回过神,把帕子收起,欲盖弥彰:“脖子旁边也有水。”    赵无眠没有多想,又道了声谢。赵靑蕖见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松口气的同时又蹙起眉心,方才他鬼迷心窍了,一时好奇她的颈子为何这么白这么细,忍不住捏了两下,她竟这样没有防备之心,怕是哪天被人吃干抹净还不自知。    “公子,我想和你说件事。”赵无眠偏头看了他一眼,波光粼粼的大眼流转过来,内眦尖尖,外眦圆钝,眼睫长如蛾翅。    赵靑蕖被她方才斜过来那眼震慑,尚有些没回过劲,无意识地回了句:“何事?”    “嗯……就是……”赵无眠沉吟一二,才道:“就是关于我夜里起寒的事。公子,我体质和你们有些不同,所以睡熟身子会发冷,昨晚吓到你了吧。”    赵靑蕖不作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是老毛病了,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    赵靑蕖想到昨夜她冷的像冰块,不禁问:“去看过大夫么?”    赵无眠点点头,“我家中有很多大夫,长鸣就是其中一个。公子,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我不想让人知道我这个毛病。”    “好。”    赵靑蕖还想打探些关于她家中的事,赵无眠突然停了脚步:“到了。”    抬头去看,掌柜说的“孙舍香水行”就在眼前。门头果然挂有招幌,小二举着个牌子站在大门外,走近些,就能看清牌子上几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汤水四个钱,挠背两个钱,梳头四个钱,剃头两个钱,修脚四个钱,全做十六个钱。    “客官,洗浴不?”小二殷勤地看着赵无眠,还有她背上的赵靑蕖。    “洗的。两个人。”    赵无眠自认是大穷人,交了她和赵靑蕖的汤水钱后,硬抠出两文,最后给赵靑蕖点了个挠背。    “小二哥,我哥的腿受伤了,麻烦您帮衬一下,挠背的时候不要让他的腿见水。”赵无眠细细交代小二,得了肯定的答允,才将赵靑蕖和换洗衣裳交给小二。    她怕赵靑蕖在里头出事,不敢离开,便抱着大包小包坐在男子浴堂外的条凳上等着。    水汽氤氲中,能隐约看到不甚亮堂的浴堂内有光膀子的男人走动,赵无眠咽了口口水,转过身背对大门口。    也不知等了多久,赵无眠都打了五回瞌睡,那小二终于背着赵靑蕖出来了。    小二背上的赵靑蕖刚沐过浴,散着一头如墨黑发,额上围的白纱布已经摘下,美如冠玉的面庞完全呈现,不说国色天香,比之相貌平平的小二,闭月羞花还是有的。    赵无眠帮着小二把赵靑蕖放下,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他的腿,甚至都没有多留意赵靑蕖的样子。    赵靑蕖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自信的,本以为赵无眠见到他如今的模样,眼里至少会有惊艳,哪知她只匆匆瞄了他一眼,什么表示也没有。    赵靑蕖捻了捻指尖,觑了眼一旁的小二,小二便知情知趣地离开了。    “无眠。”他低下头,看着赵无眠扎了个道士髻的发顶。    赵无眠确定赵靑蕖腿上的伤口没有沾水抑或崩裂,这才放下他的裤腿,抬起脸,“嗯?”    赵靑蕖上挑的凤眼中氲了层似有似无的湿气,他微微弯起唇角,温声问面前仰头定定盯着他瞧的小道姑:“能帮我梳下头吗?”    他发梢结成的水珠滴落在赵无眠手背上,碎成点滴,赵无眠这才回过神,不禁多看了赵靑蕖两眼,由衷道:“公子,你真好看。”    赵靑蕖眼里笑意渐浓,不作声地望着她,笃定她会帮自己梳发。    方才她那样勾他,现在轮到他了。    小道姑心动了么?    赵无眠依稀记得刚刚他说了什么头,但又不太清楚,便问:“公子你刚刚说了什么?”    赵靑蕖有耐心地重复一遍,却听赵无眠为难道:“公子你自己梳行吗?我还没洗浴,等会儿天黑了……”    为了弥补,她忙从包袱里掏出篦子递过去,“你看,我带了篦子。”    “……”这是赵无眠头一回拒绝他,赵靑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讷讷接过那把木篦。    看来小道姑还没有心动。    赵无眠当他同意了,冲他露齿一笑,便拿上东西奔去了女子浴堂。    畅快淋漓地洗了个热水澡,她心情大好,哼着歌踱着小碎步去找赵靑蕖,背着他离开孙舍香水行。    外头天已黑,绵绵细雨不断。赵无眠站在香水行大门口,正苦恼着怎么回去,细雨中就看见个高大身躯撑着伞走来。    “长鸣!”赵无眠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她腾出一只手挥了挥,长鸣便加快脚步,须臾间就到了二人眼前。    赵靑蕖面无表情地看着长鸣,心想他可能是有四条腿吧,不然怎么走得这么快。    “我背他。”长鸣把手里一开一合两把油纸伞交给赵无眠,单手就将赵靑蕖扥到了身上。    赵无眠踮着脚尖帮他二人撑伞,突然听见一道细微的抽气声,好像是赵靑蕖发出的,她忙问:“怎么了?”    “好像磕到了。”赵靑蕖一手抚上自己的伤腿,长眉微蹙。    赵无眠便拍了长鸣一下,佯怒:“你小心点,都磕到人家伤口了。”    “呵。”长鸣皮笑肉不笑,腾出手拿过赵无眠手里的伞,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    赵无眠搔搔脑袋,小跑着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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