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苏煜是苏氏皇族的偏支,算起来还是当朝皇帝的堂兄,不过走的不太近,他和杨桓是同窗,平日里还亲近些。  他还有个妹妹,叫苏敏,做哥哥的怕小姑娘在家里呆的闷,顺道捎出来一起玩了。    清河县虽然是大商的粮仓重地,但着实不算什么大地方。许多年里都没来过京官,这次一下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知县李明英激动之下,把贵人们统统安排进了自己的府邸——清河县仅有的星级住所。  这举动让如今只有十二岁的李清璇震惊恐惧又郁闷——杨桓就住她隔壁,就隔了一堵墙。    好了,这回是隔墙有渣男了。    隔壁住了一个膈应的人,清璇天天膈应的很。    从前李清璇还是沈清璇的时候,与杨桓虽说是青梅竹马,可杨桓自从入了仕途,两人见面便也少了,在临死前那样绝望的时候,又听长公主那样言之凿凿,不免心寒。加之且现在的李清璇不过十二岁的心智,当真对杨桓又怕又恨。    私心里总想着,要是能离隔壁那个渣男远一点就好了。    不愿意和杨桓比邻而居,便总想着寻个机会出府逛去,远离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放松一下因为杨桓而时时刻刻提着的心。    待到风里的暖意渐浓的时候,上元节便在清璇的期盼中如期而至了。    大商民风开放,没有宵禁。今日又是上元节,夜幕低垂时,街上张灯结彩,热闹极了,彩灯闪烁,亮如白昼。街道两旁是两排长长的红灯笼,沿街的小贩尽力的吆喝着,街上的孩子追逐打闹,少女们则三五成群的走着,有说有笑。    火树银花合,金桥铁索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盛世街景当如是了。    清璇看见了前面有个摊位上有卖糖人的,兴奋的就冲过去要买。等到糖人到了手里才发现,钱袋还在两个丫头手里呢!于是只好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紧紧攒着那只糖人,等着后面两个金主。    两个丫鬟跑的气喘吁吁,脸圆圆的那个叫白玉,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付了钱后,便说道:    “小姐怎跑的如此之快?老爷可是吩咐了奴婢们把小姐看紧了呢,不说别的,常御史府家曾经走丢过一个大小姐,不就是上元节丢的?”    “可不就是,”附和的这个丫鬟叫紫珠,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小姐跑慢点,我们追的也省力些,我的大小姐,体谅体谅奴婢吧。”    清璇看两个丫鬟满头大汗的模样,不厚道的笑了一下,到底是顺着街慢慢逛了。  整条街的两边,都是不停吆喝的小贩。清璇孩子心性,每个摊位前都要停一会,逛了一会,她就    发现了慢慢逛的好处,她兴奋的说道:    “白玉,紫珠,你两说的真对。走慢一点,我才发现每个摊位上的东西我都好喜欢呢!”  白玉和紫珠对视一眼,默默看着对方手中小山一样的采购物,同时在心底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小姐!我们错了!您还是跑着逛街吧!    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清璇在街角玩兔子灯笼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杨桓。    杨大丞相好大的派头,穿着玄色大氅,手上提了个兔子灯笼,身边还跟了个娇滴滴的姑娘。    一股子愤恨便这么涌上了清璇的心头。    若是没看错的话,杨桓身边的娇小姐应当是小郡王的妹子苏敏。两年前长公主暴毙了,他娶不成公主,便把主意打到皇家郡主身上来了?  连丞相的架子都不要了,鞍前马后,还帮着姑娘提灯笼。  真真是个薄情的人啊。  从前自己还有些怀疑,现在看来,长公主说的都是对的,小小的尚书府,在他眼里,的确什么都不是,也包括自己。    要怪就怪当年自己年少,轻信了男人。    原本掩盖的很好的伤疤就这么被撕开,清璇心痛难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转身飞快的跑开,就想离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越远越好。    夜风悠悠,杨桓走到了街市旁的一条小河边,便停下了脚步。    他不言语,苏敏便有些踌躇,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问道:“今日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为何丞相要来此车这种僻静之地?”    “我自阿璇去了之后,便不喜热闹,”杨桓的语气了藏了低沉的落寞:“况且,祭奠逝者,还是到清净的地方为好。”    此话说完,杨桓便将手中的兔子灯笼放入了面前的小河中,河水悠悠,载着那兔子灯笼一路去了远方。    “阿璇,我知你喜欢热闹,亦喜欢灯笼。如今给你捎去了一个,也不知你是否中意这个。”  顿了一会,他又自嘲一笑:“阿璇,我知你肯定是怨我的,怨我未曾保护好你,不然这两年来,为何你一次也未曾托梦于我?那苏玉琳已被我五马分尸,可却犹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苏敏印象里的杨桓,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何曾见过这般伤情的杨丞相?她心中一酸,便低声劝道:    “逝者已逝,丞相何必念念不忘?”    杨桓却轻轻一笑,仿佛看见了清璇那气鼓鼓的小脸蛋一般,他说:“她可是个小心眼的,我若忘了她,她肯定要生气了。”    而清璇此刻的确在生气。    她抛下两个丫鬟,绕着街市走了一圈,努力把心里那些情绪都盖下去,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城郊这条小河旁边。    好巧不巧的,就看见了杨桓方才那轻轻的一笑。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猛地窜了上来!    杨桓,你真是世上最最薄情之人,你从前对着我这样笑,待我死后,也能这样对着别人笑,那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呢?    我从前为你错付的那些痴情,又算什么呢?  在你眼里,一钱不值,甚至还很傻,对不对?    清泪顺着清璇的脸蛋毫无征兆的流淌而下,清璇双目微红,看着杨桓的目光里尽是痛楚与怨愤。    苏敏还在没话找话,杨桓心里烦闷,就偏头看了别处。这一看,便看见了不远处,泪流满面的清璇。    心里狠狠的一抽,猛地一疼。    那双带泪的眼睛,令他莫名的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人。    当初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那年她心疼的抱着自己练剑而受伤的胳膊,也是这样的泪眼朦胧,嗔怪道:“你就不能不练么?你是文臣,何必习武?”    自清璇走后,这三年里,他再未看见过如此相像的一双眸子。    仿佛中了那双明眸的蛊一般,他抛下苏敏,不由分说的,近乎本能的就向清璇跑去。    虽然不知那姑娘是何人,亦清楚清璇早已于三年前去离去,可心中近乎偏执的认定,眼前这姑娘,是个无比重要的人。  心里有个声音在如此明确的告诉他:抓住那个姑娘,别让她走,否则定然会后悔一生!    他疯了一般的向前追,而清璇却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跑如了街上的人群中,两三下便甩掉了杨桓。    眼前人流如梭,杨桓奋力寻找,却只能看着姑娘的倩影融入了茫茫人海,再无踪迹可寻。只留杨桓一人在原地茫然,怔愣,伤情。    清璇,方才那个姑娘,真的像极了你。以至于我差点觉得,我见到了你一般。    杨桓挽起唇角,苦涩一笑。    如果她是你,我一定会把你带回丞相府,用我的余生,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你不再会收到任何伤害。    苏敏这时才喘着气追上来,看杨桓双目失了焦距一般看着人群,不由得担心:  “丞相……”  “你哥哥应该快找过来了,”杨桓摆手:“我让暗卫去找他,他一会便过来接你回县令府,我先自己走走。”    方才那女孩的眼神搅乱了心绪,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    清璇回到县令府时,两眼仍是红的。    两个丫鬟跟在主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是在心里疑惑,为何小姐之前好快活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就难过成这个样子。    主仆三人走到了偏门,还没入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浓烈的酒味。清璇皱着眉头,对门房说:    “李伯,哪里来的酒味?爹爹不是说了,府里上下不准酗酒么?”    话音刚落,偏门里面忽然冒出个脑袋出来,这人醉眼惺忪,还知道盯着清璇打量半天,坏笑着说:    “……这府里还有这等漂亮的姑娘……小爷我说,你们知县存心蒙我呢……给小爷送来的歌姬都是些什么货色……还不及这姑娘一半……”    这满口不着调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次随行而来的贵公子——孙珏。他仗着自己的舅舅是巡抚,平日里一贯是为非作歹的。    孙珏酒后力气大的很,一下便推开了上前阻拦的李伯,蹒跚着过来,就要扯清璇袖子,吓得两个丫鬟赶紧挡到前面,孙珏便大笑着说:    “小娘子长得可真标致……要不跟了小爷吧?小爷……小爷我可是巡抚常大人的外甥,你跟着小爷……还能亏了不成,爷都没嫌弃你年纪小……”    清璇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之后,都未曾见过这般轻浮的人。气的抖个不停,本就心情不好,扬手就给了那孙珏一巴掌。    那孙珏似乎是给打蒙了,愣了好一会,这才怒极说道:    “你们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巡抚常严可是我舅舅!你们县令见到小爷我,还要还一声老爷呢!”    清璇本就心里难受,如此更懒怠理他,甩开手,便已先行回房了,只留下几个下人收拾着烂摊子:    “公子对不住……小姐的确模样生的好,可……小姐是县令老爷唯一的女儿,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公子送去了……”    孙珏虽然醉,但到底还有一丝清醒,此刻从这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消息,竟然笑的还有些得意,像一只偷吃的狐狸。    “原来是大小姐。那小爷就不记恨她这一巴掌了,但小爷这大恩大德,她总得回报一下,那……就以身相许,明儿小爷就让人把聘礼送来,你们小姐就是我十三房小妾了……自家人么,有什么好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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