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中叽叽喳喳的吵闹着。 杨若怜站着抓紧细绳打秋千,易华昭嘻嘻笑在背后推。“太高了太高了!”齐燕燕有一些被吓到,低呼起来,施文慧掩嘴角轻笑。 鲜红石榴裙裙角翻飞旋转,嬉笑声越过了杏花枝头,杨若怜打着圈儿又落回了低处。 “先生来啦!” 易画铃小跑过来手掌置于唇侧喊,又拿口型不出声地说了好几遍。 一群少女拎着裙角轻笑着赶回了闺塾的学堂,在自己的小书案前坐下。仍有几张小案空着。 一个容貌普通,柔弱纤细的少女姗姗来迟,闲庭信步地挑了一张小案坐下了,正是面无表情的易眠池。 “看着就是一脸狐媚。”有人低低说。 “我没和她说过话,但看着她的脸就不喜欢她。” “易家怎么还让她出门?” “不是说是方莼胡说的么” 齐燕燕回头看了看身后两个空位子,本来是方家两姐妹的,现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着易眠池。 讨论声还在低低继续,三十几个少女娇嫩的嗓音嗡嗡。 “据说方莼当天被拉回方家,就没了半条命。方夫人去跪了半天,才求来的药。” “连名字都是湖中水草野菜的名字,方家不过……” 易眠池知道方莼没死。她现在身体不行,只能来暗的,但也从没想下死手。方莼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何况—— 半条命该由那个和方莼有关系的男人还,提供了帮助至少也是从犯。 咳—— 一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先生走了进来,眼皮耷拉着,头发灰白。 众人齐齐起身对先生行礼,高高矮矮参差不齐。闺塾里也就是钱安城几家官员的女儿们,再加上些这边那边的表妹堂妹,不拘年龄,也凑出了二三十人。 老先生淡淡扫了一眼,开口道:“先默《女论语》第三章一遍”。又咳了两声坐下了。 《女论语》? 这是什么? 许故溪五岁开蒙,所学和男子一样,哪里学过什么《女论语》。 易眠池提着笔不动,一滴墨落下,宣纸上糊了一个大乌点,逐渐渗开。坐左侧的不知道哪家小姐看到,嗤笑一声,轻蔑地打量了易眠池一眼。 都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连这都不会吗。 每日默一章《女论语》或者是《女孝经》不过是松松手上筋骨,才好学接下来的课业。她们家八岁的幺女都能倒背如流,竟然还有人连这也不会。 很快众人就默完了,老先生微微提眉,抬头纹一挤,戒尺往桌上一敲。众人依次将纸传上前。“这是谁的?”有人不经问了出来。 最上面的一张宣纸上,只有一个黑色的大墨点。 几人嗤嗤笑着议论起来。 老先生拿指节敲了敲桌板示意让女孩们安静。在座的都是娇娇女,戒尺不过摆个样子。这些年来小女孩们学个几句好嫁人,免得和未来相公无法交流。 又闹! 不成样子! 得让几位女先生下手管管了,老先生拧眉看着躁动起来的学堂。 低头按着规矩过一遍众人的字。 年间定没有好好习字。 看看这字,手腕无力,要锋没有锋,该钝没有钝。 翻页,这是齐家那丫头的字,写得倒是还行,就是排歪了。 “这是谁的!” 老先生一拍桌子,喝了出来。 把宣纸翻过来,哄笑声起。 “易三娘的!”有人叫道。 “为何不写?”老先生沉声问。 “不会。”易眠池起身淡淡答道。 老先生眉头蹙起,不会? 手指又往后点了几张,没人空着不写。 易家的女儿都会,就她不会? “回家写十遍,明天交过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头一回来,姑且饶了这一遭。 老先生摆手,让易眠池坐下,命众人读《诗经》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 女子读诗声声如莺歌,一遍又一遍。 课间。 几人站起和着易眠池说话,话中隐隐含刺。 “听说你的亲生母亲是乐籍?”说话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少女,貌似天真,尾音越拖越长。“你真的不会写女论语呀?”问完后嘻嘻笑。 几人不敢拿沈二公子说事,易家嫡女还在这呢。 凭什么? 嫡女就算了。 她这样无能又狐媚的庶女能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 “你别理她,她不会说话。”另一个捂着脸说,像又好奇又害怕,“你真的见到方莼她……”又像是说不下去就眼珠一转盯着易眠池,轻哼一声。 易眠池心中毫无波澜。 小小女孩子。 怎么都是来来回回这几句? 施文慧唇角勾起,贴在易华昭耳边说:“眠池她之前不是诗词琴画都好得很,现在却说不会,昭儿说这是为的什么呀。” 为什么? 反正和她也没有关系。 易华昭无所谓地看过去。 “旁人不会以为姨母不让她上家塾吧?”施文慧眼中隐隐有着担忧。 易眠池这个小贱人! 易华昭急起来,咬着下唇。浑然忘记了在京城的时候,为了凸显易华昭的才名,易眠池被易夫人命令替易华昭写功课,作诗词,万万不敢流露出丝毫才华的。 易华昭又想上前去,袖子上传来一股拉力,施文慧担忧道:“昭儿,你上去就落了易眠池她的套了。你们可是姐妹。”姐妹在外,怎么能不和呢。 谁和她是姐妹! 易华昭更气了,冲上前去就是一通质问。 “易眠池!你明明会的干什么说不会!你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么!我是你的嫡姐,你同我说清楚了!” 几人目光落在易华昭身上,又落回易眠池身上。 看来在家中也不讨喜欢。 真是心机深重的妹妹,竟然装作不会。 易眠池懒懒地答一句:“的确不会。” 反正她是真的不会,只有一些隐隐无奈。 不过等弄透了易家的情况,了却这一段因果恩仇,风调雨顺,康平盛世。她就终于可以回老家种田了。 小贱人! 易华昭脸都气歪了。 接下来该学的是女红和琴。 杨家闺塾,实际上并不是杨家的。 杨老夫人想请京里年老归家的女官们作老师,特意筑了园子院子请人来。真情实意下也确请来了几位曾经的女官,还有一等大女官连羡风。 那可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人! 见的来往的都是真正的贵人! 富贵繁华地。 女学生们也对女先生们很是尊敬。 女官的一句夸奖,抵得上自家夫人百句千句。 该到练女红的时候了,教刺绣的连先生还没有来。 屋前,一位妇人带着覆着面纱的少女行来。 众人心中不禁生出淡淡的疑惑,之前没听闻还有新的闺秀要来呀。 这少女的走姿比女官出生的连先生还要标准,优雅不媚,端庄不娇,裙角像涟漪散开。 待走近了,众人认出妇人是杨家老夫人身侧的大嬷嬷。 谈话声音也就渐渐没了。 少女浅绿银泥裙,罩薄衫,挽烟灰披帛,抬起纤纤素手至耳侧伸进乌黑柔顺的发间,揭下点着银光薄如蝉翼的面纱。 “小女沈寄扇,见过各位。” 额间花钿鳞光闪闪。 …… 听说大房的嫡女也来钱安城了,看来大房衰落到只能一争女子才名了。 沈无梅在书房里品着茶,一名女子只着轻纱拨弦。 不堪入目。 堪堪入耳。 不过泛泛之辈,不值得浪费时间。 他垂下眼帘,翻起了韩却的书卷。 也不知韩却干什么去了。 现字辈就他还没有被赐名,总不会沦落到被除族吧。 韩家儿出生时就起的是字,被长老会通过后才能依着字辈取名,没有通过的,就会沦为庶人,为韩家嫡支干活。 女子弹琴时悄悄看了沈无梅一样,秀美的小脸俏红。 他信手翻着。 也不是什么有趣的,这日子真无聊。 嗯? 沈无梅眼睛微微睁大,讶异。 手来回翻动书卷。 这字! 手指慢慢摸上书页。 其筋骨含风流。 平生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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