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塾

闺塾啊。　　顾名思义，就是闺秀的私塾。　　　　数百年前大楚朝的时候还有几家女帝兴建的官办女学，前朝大圣朝建立后大肆灭楚，到现在的段氏大余朝这些女学已经都衰败到再也找不着了。　　　　闺塾却还是有的，大族或者几家合办的私塾教导闺秀们琴棋书画诗词女红。　　　　易画铃私底下总是明媚的小脸像是枯萎了，皱巴巴成一团：“我打听了，我们要去上杨家的私塾。”　　　　易眠池有些好笑，易画铃是元娘大姐，原来也和小孩子一样在闺塾开学前紧张害怕：“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　　　　易画铃抬手拍了易眠池一下：“还笑，我不过是跟在她身后说说话。到时候最苦的就是你。”伸出三根手指道，“给易华昭抄书，给易华昭写课业，给易华昭作宴会诗。”　　　　“去年还是京城自己家里，也好糊弄过去。还不知道江南习惯怎么样呢。”易画铃说道，“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过来给你提个醒，别和以前一样不知道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就被拐进坑里去了。”又低声嘱咐，“华昭那你就受点气，或者哄着点。她脑子笨，看不出来好歹。你别缩手缩脚的只知道躲在后面。”　　　　易眠池亲娘死得早，也没人教。眠池这个妹妹其实和易华昭一般傻，不过一个实际嚣张还知道在人家做出端庄样子，眠池妹妹人善良有才情，却自始至终不知道变通，木讷胆小，外人看来就是自视甚高。　　可气死她了。　　　　易画铃苦口婆心：“上回吃的苦还不够吗？被方莼那个黑心眼的都说成什么样的。”易画铃握着易眠池的手，“你与谁交情都不深，谁来为你说话。你啊，太直，什么把握都没有就说出去。就算说的是真的也没人信你，三月三那天听杨若怜说的时候我也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说的可是易眠池血口喷人啊。”　　　　又轻拍胸口，易画铃接着说，“幸亏你运气好，谁能想到方莼当场就下了死胎。我听年嬷嬷说了一嘴，好像都带着腐了。”　　　　“这事情闹大了不好听。你先心里头放着。”易画铃谆谆教导，她心里知道易夫人不会为庶女出头，生怕易眠池又做错事情，“你现在没事，总不好叫方家赔命。方莼也算吃了苦了，还在家里躺着，不过是吊着命——。”　　　　“我知道了。”易眠池反握住易画铃的手，眼睛弯弯，“姐姐都是为了我好。”　　　　易画铃把手一抽，佯怒道：“你怎么也油嘴滑舌起来。”又轻轻呸一声，“你就得这样，以后对别人也这样说话，好好交两个手帕交处着。你送我的绿蕊粉好用的很，下次多让那丫头送点来。”　　　　易眠池笑吟吟点头，易画铃又不放心地看了庶妹两眼，甩着帕子走了，走之前还不望先探头看着小道上有没有人。卯时前还不到红绫阁耳房候着，是会被易夫人罚的。　　红绫阁内。　　　　易夫人给易邛严从背后披上斗篷，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蹙眉开口道：“严郎，苏大人那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人家苏大人是谁，能是我打探的吗？”易邛严轻哼了一声，“人家肯来春宴还不是给我易家脸面，”话锋一转，语气恨恨，“若不是你那女眷出了事，苏大人还能和费礼多谈一阵，提点提点，结果上回连巫舞都没有看就走了。今日好不容易盼得苏大人会来，你别让华昭乱走。”　　　　“不过是想替昭儿留意着……”易夫人的声音弱了下去。　　　　“陆之烟，”易邛严声音放大，叫出了易夫人的全名，“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昭儿的婚事不用你管！就算沈二和苏夜鹤现在在城里，你也别想些有的没的！”　　　　“当初我亏欠了昭儿那么多，不过是想多替她着想弥补一番……”易夫人还是没有将话说下去，转而抬起头温柔说道：“是之烟的错，给严郎添乱了。”眼尾狭长，鼻梁高挺，唇薄的易夫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阴冷刻薄，温柔小意带笑的时候却也气质温婉，别有风情。　　　　见了妻子这样，易邛严也收住了话头：“华昭是嫡长女，婚事要好好考虑。你别想这么多，平日里对华昭好些就行了。”理了理衣襟便背对着易夫人往外走去，走到门槛前，停下来说道：“再给我准备五千两银子，过几日要打点。今日我不回来了”就头也不回抬脚走了。　　　　屋里易夫人双目无神，怔怔看着脚下。过了良久，才抬头高声吩咐：“把孩子们都带进来。”　　　　从易夫人那回到院子里，已经接近午时了。　　易眠池甩着柳枝想着刚才的谈话，闺塾那边去四日便休三日，为的是让女孩们在自家中可以慢慢学习理账管家。　　　　有三日时间在家啊。　　易眠池将手中揉皱的纸团抽出来，慢慢撕得粉碎，一点点抛近碳炉里，破碎的字变成灰烬。唯一能看清的“魂”，“沉”，“将归”，“历”……逐渐消失。易眠池的院子是没有暖阁的，这碳也快停了。　　　　易家还在京城的话，她至少还能去许家扣门。　　只凭借书信，娘会信吗　　一个陌生人的信要如何越过层层阻碍送到许母身上她再明白不过。　　若是信中的秘密被他人所知……　　不能太心急了，至少要先找到一个可靠的送信人。　　　　易眠池吹了吹炉灰，说道：“笑笑，别装睡了。”　　　　脚踏上的小姑娘把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露出一双丹凤眼望着小姐，眼珠不安地左右滚动。　　　　“笑笑，我之前没有追究你偷拿料子私自拿出去卖。”易眠池蹲下，双手盘于膝上，眼睛亮亮，“可我没说就允你偷偷拿妆粉出去卖了。”　　　　笑笑刚张嘴，易眠池伸出食指摁在了笑笑唇上。　　“你是卖身丫鬟，买进来也没有多久，之前是杂役，最最低等的丫鬟。”易眠池歪着脑袋继续，“你卖的不光是妆粉，可是独门的方子。你知道这样的丫鬟会受什么罚么？”易眠池看了小丫头一眼才说道：“活活杖死。”　　　　笑笑就要哭，易眠池又捂住笑笑的嘴。“不过念你年幼，又是一片孝心为母。我不会责罚你。”然后放开了笑笑。　　　　笑笑顶着鸟窝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怎么知道我偷拿妆粉母亲生病。”　　　　易眠池：“叫主子。”　　　　笑笑：“小姐怎么知道我偷拿妆粉母亲生病。”　　　　易眠池无奈：“你从来我院子里就不停做绣活挣银却从不道苦，你帮忙做活说明你至少和大丫头说得上话，但却不急着往上爬讨主子欢心。”“你等着你家人来赎回你，所以不敢往上爬，你之前待的院子，易华昭可却不是个会痛快放人的性子。”　　　　易眠池望着笑笑：“说不好你还是故意来这的，在人多的院子里下手毕竟不方便。却不料这小姐的日子过得比你所想的差多了。”　　　　“几日来结翠和点珠都干活不多，基本都是你做的活。你的外衫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日沾着粉浆。就连结翠都会不经意间在外衫蹭上一些，你擦得太过干净了。”易眠池伸出两指捻起衣领，“你拿着玉兰花苞装着紫棠粉偷偷往外运，却忘了沾了痕迹的是里衣。”又挑起笑笑脖子上挂着的祈福签。　　　　“突逢变故，为母祈福，家中和谐，最常见的就是大病。”　　　　“笑笑。”易眠池看着咬着下唇的小丫头，“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可以拿我当主子。”　　　　“日后有什么事情，也能同我讲。以后我允你拿瓷盒去卖，所得回来分便可。” 易眠池看着有些不敢置信的笑笑，摸了摸笑笑脑袋就出门了。　　　　让这孩子再想一想吧。　　　　日光当头。　　仿佛前几日的乌云骤雨都是幻觉。　　晒得身上暖洋洋的。　　　　躺在树林下，穿过缝隙的阳光在易眠池脸上落下桃花形状的密密阴影。　　“沙沙”声传来。　　这条路是中邪了吗？　　易眠池住的不是易家最偏僻的院子么。　　怎么老是有人来。　　　　易眠池不耐烦地微微转过头。　　　　“阿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