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去

“方莼怀了一个死胎。” 易眠池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向结翠解释。“她身上有堕胎药物的味道。”是断产方中的牛膝、牵牛子、干膝和三棱。易眠池拿花瓣逗弄着池里的锦鲤，假装看方莼手上伤痕的时候，握住手腕候把脉得出的结论，脉沉涩乏力，死胎之相，完全不像是少女或喜脉之脉，暮气沉沉而微弱。　　她便在方莼靠近的时候点了一穴。没人看见，也不会有人知道易眠池的手轻轻拂过就会有如此可怕的后果。　　　　方莼杀了易眠池。　　许故溪替未婚妻报了仇。　　　　结翠看着小姐微不可查的叹了气。　　“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死胎已经三四个月大了，”易眠池说道，“她人小纤瘦，衣服也厚，看不出来也正常。”未出嫁的女儿怀了胎儿，这比男女幽会的罪名大太多了。　　　　所以才必须杀易眠池灭口啊......　　这也是她之前不解的地方，许小将军回京时都有许多闺阁小姐剖白心迹，男女幽会被撞破而已，何至于此？　　　　堕胎的方式很多，但不伤身子的基本没有，青楼里的法子更可能一尸两命。　　像方莼这样的小姐怀了孩子，更可能问药婆子买了堕胎药。　　这药让初成型的胎儿死于腹中想来也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这种堕胎药剂服下之后过半月一月请医女或者药婆子针灸按摩才能堕胎成功。　　　　结翠默默地看着小姐难得惆怅的样子，和自尽，不，和差点被勒死前的小姐有了一分相像，惯用的发型，不出挑的妆容，眼底带着郁郁之色。　　　　……　　　　“易眠池说......杀人......真是吓死人了......”易画晴向刚刚赶来的易华昭道，“你是没有看见，就在裙子底下，都成型了，还连着......”说到紧张处死死捏着易华昭的手，掐出了白痕，血腥味萦绕不去。　　　　易华昭在湖堤上跌倒回到屋里后又气又急把桌椅都踢翻了，听到丫鬟说沈夫人在和母亲聊天，才换了衣服理了妆容过来，收了气急败坏的样子，看上去又是容光焕发的女孩子。　　　　不成想看到的是乱成一片。　　好几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晕倒，倚在了同伴怀里，有不认识的夫人按着姑娘的人中。年纪大些的姑娘挤在外围。　　　　“方莼她真的小产——”易华昭惊呼到一半就被易华晴捂住了嘴巴，“呜呜——”被手掌盖住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瞪着易华晴。　　　　“客人都在这呢。”易华晴轻声说，往水榭里侧努了努下巴，又把易华昭往外拉了一拉。　　　　易华昭瞪着眼睛看过去，女眷正纷纷向易夫人告退。　　沈夫人呢？沈夫人怎么也不在？　　　　……　　“怎么就大凶了？”沈无梅撑着伞问，“神棍，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韩却已经恢复了淡然的模样，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比较少见罢了。”　　　　“你韩家占天象，” 沈无梅把红纸伞从韩却头顶挪开，说道，“一句少见可糊弄不了人。”　　　　韩却拂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皮笑肉不笑道：“我昨日夜观天象见你沈无梅红鸾星动，你是信还是不信？”又看了眼对面水榭的骚动没有停止：“女眷那边看来是出什么事了，你不若担心一下自己和易家的婚约该如何吧。那易家女叫什么来着？”　　　　易华昭又看见了站在一边的易眠池，“呜呜”叫着。这个贱人！在这种时候捅出这种事情来，她的宴会都毁了！　　全都毁了！　　　　易华晴拿自己的嫡姐没有办法，只好轻声说：“昭儿，你去母亲那帮忙，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不能怪我们易家。”想到嫡姐的脾气，耐着性子夸赞道：“昭儿姐姐今天这么好看，不是正好可以给夫人们留下贤淑的印象来。”　　　　易华昭瞬间就安静了，不再张牙舞爪地想扒了易眠池的皮，易华晴有一些不安地放开捂着易华昭嘴巴的手，看到易华昭不过剜了易眠池一眼就抿起微笑，拎着裙角端庄地款步上前去，易华晴才松了一口气。　　　　嫡姐庶姐，没有一个省心的。　　易华晴复杂地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站在那的易眠池。　　莫非.....真的是方莼想要下手杀死她？　　　　为了顾及脸面，又有长辈在场，窃窃私语却没有停止。　　“方莼不光和男人幽会，竟然还有了孩子。”　　“那易家的说的莫非是真的？”　　“方莼还没有定亲吧......”　　“太阴毒了，还想杀人灭口。”　　　　方夫人一个巴掌劈了下去：“你不是我的女儿！”　　方莼被婆子抬到了离水榭比较近的院子里，面色苍白得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半个脸肿了起来，嘴角带血。　　　　“别在打了，娘，别打了，莼儿......莼儿再打要没命了！”方菁眼睛肿得像核桃，泪水不停往下淌，扑在方莼身上，脸颊上还有结块发棕的血迹。　　　　“娘，求求您救救莼儿！”方菁哭道，“莼儿她还小，她还小啊！”　　　　方夫人左手捂着心口，脸上发白，又喝道：“方莼，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快步走出房门，把门一甩。　　　　屋内方菁哭得头发凌乱，方莼眼睛动了动，看了方菁一眼，气若游丝地开口：“你哭有什么用。”　　　　方菁猛地抬起头：“莼儿，你想要什么，要喝水吗？参片要吗？”　　　　“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我再想和他在一起都不行。”方莼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的好姐姐，都怪你，母亲才不肯给我谈亲事。我的好姐姐啊，母亲生怕我先说亲伤到了你的心。谁又想过我呢。”　　　　方菁愣住了，堪堪称清秀的脸露出了些蠢相，看着妹妹嫩若娇花的脸，又流下泪来：“都是姐姐的错，莼儿，都是姐姐的错，都怪姐姐......”　　　　屋外。　　本已遮天的红粉桃花被雨水打落一地。　　方夫人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肩膀耸动。　　无声地过了一会儿，方夫人站起来慢慢挪出了院子。　　……　　向易夫人和众位夫人交待完她的故事版本后，易眠池带着两个小丫鬟离开。出了事情，按理姑娘家不能留在那的。　　　　她在想当初那个她隔着面纱见过一面的小姑娘。看上去谨言慎行，处处受制，忧郁早熟，最后悄无声息地死了的小姑娘。　　　　“小姐？”点珠忐忑得开口，头发还乱乱的，“我做得还好吗？”　　　　“你做得很好。”易眠池把点珠的头发那手指梳了梳。　　　　“夫人会罚我们吗？”点珠仍有些不安，缩在易眠池身后，想着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变得空荡荡的水榭。　　　　“为什么要罚我们？”易眠池轻声反问，“出手杀人的是方莼，那么闹事的也可以是方莼。”在让点珠告状的时候，故意模糊了时间次序，半真半假将事情闹大的名头安在方莼的头上，再在人前真情实意揭出易夫人救了庶女的命。易眠池当众指认方莼的事情也可以说是方莼威胁在先糊弄过去。　　　　易夫人商户出生，嫁到官宦人家最重名声，看重宽厚之名。至多不过像以前那样暗地里给易眠池颜色看罢了。　　　　易眠池捋了捋思路，又笑着安慰了一句：“不要担心，相信你们的小姐。””　　　　“哦？眠池妹妹为何如此开心？”撑着红纸伞的男人独自一人站在小道上，语气上扬戏谑，“怎么？如今不认识无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