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摇摇头,满心无奈,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把自己过得不好的原因归咎于他人和政府,却甚少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里确实是穷山沟,但是如果勤快一点,绝对不会过成这样。兴村地处的汾城遍布酿酒企业,兴村的主要作物又是玉米和土豆,很多家庭一年到头除了留下口粮,还能卖千把斤玉米,再加上喂猪,喂鸡,卖松籽药材的钱,一年最少有千元以上的收入,而这个时候的公务员工资也刚刚80块,她这个临时的老师更少,50块。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周琼和卫军同时这么想到。    踩着用零零散散的几块石头摆出来的一条路,周琼和卫军出了这家的院门,往后走了几百米,拐进的李小波同学的家。    这家如同方才,也是用篱笆扎得院门,但院子里杂草都被齐根割掉,虽是泥土地,却打扫的干干净净。院门一边整整齐齐的堆着一堆柴禾,还有一个用石头砌的灶台,应该是做猪食用的。后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刚刚破土的青菜,正中间是五间土坯房,但是门和窗户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户上糊着崭新的白纸。    听到他们推院门的声音,一个30来岁的妇女走了出来,她一头短发梳的整整齐齐,衣服裤子虽是带着补丁,但是洗的干干净净,边缘都泛白了。周琼赶忙说:“是小波妈嘛?我是他老师,来家里看看。”    小波的妈妈一听赶忙把他俩让进了屋。周琼目光所及的屋里也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但堂屋的炕上却躺着一个老人。这位老人看到他们走进来,挣扎着要起来说话,却最终只能躺着发出呜啦啦的声音。    小波妈妈安抚下老人,对周琼说:“家里就这样,慢待老师了,先坐下喝口水吧。”    周琼和卫军对视一眼,忽然就明白了这家的困难:因病致贫。    小波妈妈从暖壶里倒了两碗白开水,端过来,说:“是不是小波在学校惹麻烦了?他爸一天到晚在外边拼命干活挣钱,我照顾他奶奶脱不开身,确实没空管他,先跟老师道声歉!”    周琼看着小波妈妈满脸愧疚的表情,赶忙说明实际情况:“小波妈,小波没有惹祸,他很乖。事情是这样的,小波这次期中考的不好,我想着跟你们沟通一下,一起考虑下把他这个成绩提上来。”    听到小波没有惹祸,他妈妈松了口气,躺在床上的奶奶也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老师,我和小波的爸爸豆大字不识一个,每天回来只能看着他做作业,他不会,我也不会,是有这个心没那个力,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老师你要有什么办法,我们一定配合!”    周琼替小波感到庆幸——他能有这样的母亲,同时心里默默的打定了主意:“哎,小波妈,您做的已经挺好的了,以后我会每天留小波一段时间,专门给他辅导一下,您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没有意见。他要是不听话,老师你就揍他!”    周琼:……  第十八次听到家长让老师揍孩子!    周琼又和小波妈妈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他们在这个自然村还有最后一家要去。    卫军出门以后对周琼说:“这家不错!穷是一时的。这位老人也比较幸运,有这样的儿子媳妇。”    周琼知道卫军潜在意思——久病床前无孝子,村里人在大病面前,都是放弃治疗的,更何况全身瘫痪,口不能言,时时刻刻离不开人的重症呢?所有人都知道,老人放弃治疗是对全家的解脱!可是人与动物的区别,不就在于这点感情嘛?    周琼是有点难过的,如果说拴柱家是由于父母的懒惰,那李小波家呢?只是活着,就已经倾尽全家之力!    卫军也有点沮丧,但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周琼,说:“我们的国家正在快速发展,我相信以后,这样的情况是能解决的,农村医疗和教育的老大难问题,一定会解决!”    “会吗?”    “一定会的,我们有生之年,一定能看到!”卫军说的铿锵有力!    “我信你!”这个俗世确实是她历经千年见过的社会底层生活最好的一个。【来自2018年的蠢作者:这盛世终如你们所愿→_→】    周琼和卫军又走到了第三家,这家是那个没有写作文的女孩杨芬芬的家,红砖瓦房,青砖院墙,院子也用炉渣和水泥铺了薄薄的一层,这应该是村里顶顶富裕的人家了。    正是星期天,杨芬芬却没有像拴柱和李小波一样跑出去玩儿,而是蹲在院子里,脸前放着两个大盆,泡着一堆衣裳,刚刚十岁的她一点点打肥皂,然后在搓板上认真的搓洗。看到周琼进来,用旁边的脏衣服擦了擦手,乖巧地问好:“小赵老师好!”    “芬芬,你家大人呢?你怎么自己在家洗衣服啊?”    “他们带弟弟去看戏了,我去找我妈!”    杨芬芬一溜烟儿似的跑出去了,周琼和卫军两眼相对,都有点无语:什么样的妈会自己出去玩儿,让十岁的女娃娃洗两大盆衣裳?    不一会儿,有个中年妇女抱着个小孩儿跟在杨芬芬后边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是不是因为你在学校不听话,老师才会上门找?啊!看我等会儿不打死你!”    说话间她走到门前看到周琼,说:“你就是老师对吧?这死丫头要是在学校不听话,你直接打,我再无第二句话的!”    周琼:……  又是打孩子!第十九次!念及方才听到那句打死杨芬芬的话,周琼换了种说法:“芬芬妈,芬芬没有不听话,就是作业总是完不成,成绩上不来。我以后放学留她补补课行嘛?”    “得留多久啊?”    “八点前肯定回来,现在白天变长了,八点天还亮着呢,您说呢?”    “那不行,五点放学,写个什么作业要写到八点啊,她不回来猪草谁打?饭谁做?猪谁喂?我把她送学校去,上课时间你们教不好,还得给留几个小时,是不是你们当老师的问题啊,我能不能上县里告你们去啊?”    无话可说!    卫军这时有点忍无可忍了,说:“赵老师这么做是为了孩子好!”    “为了她好?我不是为她好啊,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嫁个人洗衣服做饭吗?我提前让她学习学习是对她好,省的以后没人要!”    一回来又蹲下开始洗衣服的杨芬芬,抬起头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妈,我想跟小赵老师学习!”    “学什么学,一个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嫁人好让我供你弟弟上个大学吃公粮,我也跟着享享福!”    杨芬芬听完又回头开始搓衣服,泪水滴在混浊的水盆里,打起一个又一个的水花。    又是一大顽疾:重男轻女。    周琼还想试着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传统的观念里父母对孩子有绝对的支配权,就是打死了也是应该的。跟他们讲犯法也行不通的,真遵纪守法杨芬芬就不会有弟弟了,这时候计划生育多严啊!    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多说点什么,农村的孩子上学难,农村的女孩子上学尤其难。“芬芬妈,你看让芬芬多学一点,以后也能辅导她弟弟不是吗?”    杨芬芬的母亲把孩子放在地上,一双三角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说:“那行吧,但我可提前说了啊,补课是你自愿的,别指望我们家给你送礼。”    周琼:我也没指望吃你一口饭。“不会的,放心吧!”    在他们说话的中间,地上的小男孩看见姐姐在洗衣服,就晃晃悠悠地走过去玩水,结果玩着玩着右脚一歪,头磕在了水盆边缘,哇的一声哭了。    芬芬妈没有先去把孩子抱起来,而是一把拽起杨芬芬,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怎么看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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