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萤感到紧张,就想做些什么转移注意。    于是这天自习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一本题库刷了十几页,傍晚去吃饭的路上,她全身散发着“学习使我快乐”的气场。    可一旦有了空,情绪重陷低潮,那个与赵姝萍相似的女人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真的是她吗?  那个男人是谁?    过去她们日子再苦,赵姝萍也从未动过做皮.肉生意的念头,始终恪守底线。    闻萤心烦意乱,一想到回家看见她就不免抗拒,但耳边营营响起林谨承那句“我们这个年纪,手里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十几个字闪电一样击中她。    总是要依靠些什么,否则寸步难行。    闻萤只能隐约感觉,人在没成年的时候,所有的底气来自于家庭。  而这样的道理,为什么出身优越的林谨承可以确切描述?    镶了金边的云朵在天边燃烧,地面拖长的人影交叠,混成模糊的一块。  闻萤偷偷拿眼瞄向林谨承,像是从画笔下烈烈延长出的身体,长腿笔直,五官立体,平视前方的眼睛有些放空。    是气质隽拔的男生。    三个人里只听到郁素的声音,碎碎念叨了一路。  目睹另外两人嘴快贴上,她声称心灵受到极大伤害,做题都没状态。    闻萤耳朵烧得滚烫,期期艾艾地说:“那、那我请你吃饭好了。”  “为什么要你请?”郁素颇为不忿,“某些人真是到了关键时刻就装聋作哑。”    林谨承觉得这话有趣,似笑非笑地勾过嘴角:“要我请客不用那么委婉,直接说去哪里好了。”    郁素一听,立马拽紧闻萤手臂,不停怂恿:“你听到了啊!机不可失!我给你说他这个人,花钱不眨眼的,过了这村没这店,什么鲍鱼海参佛跳墙……要不要我帮你出主意?”    花钱不眨眼?  可他不是说过,那不是他的钱吗?    闻萤从他脸上找不到答案,迟疑地沿路巡视一番,最后挑了家路边小餐馆吃煲仔饭。    茶汤烫口,混杂的气味直冲鼻腔,挑逗肚里的馋虫。  腊味香得粗暴,红烧鳝段鲜嫩,厨房传来炝锅的爆炒声,全是寻常日子的熨帖。    郁素点好餐,眼睛斜向闻萤,有些怒其不争地说:“哎你怎么这么贤惠,这就帮他节约起来了?不是太便宜他?要我说,你还不如当方太!”    林谨承眉毛一拧:“方太?”    “素……郁素,你别……”    闻萤劝阻不及,郁素趁兴一口气说:“方沐海你还记得吗?上次一起去海边的那个男生,我们班的,跟她关系可好了!上礼拜我们老王按名次排座位,方沐海潇洒地走到最后一排,点名和闻萤同桌,那气势要多震撼有多震撼,一点不比你来的时候差。我们现在呀,都叫她方太。”    “这样。”林谨承平静地啜一口茶,看向闻萤,“你应付得过来吗?”    应付?  闻萤一怔,听他继续说:“眼前最要紧的是考试,不要被别的东西分心。我说过,你要配合我。”    “……是很烦,我已经不理他了。”闻萤轻声回答,心里还是委屈,方沐海自作主张地跟她同桌,完全没考虑可能造成的后果。    虽然与林谨承的那次大同小异,但他是外班的,时间一长,大家的视线会转移到别的地方。  与方沐海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前排只要转过脸,眼里就点燃八卦的火花。    林谨承没说什么,沉默地饮下半杯茶。    郁素眼睛困惑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他们的交流如同暗语,连问都不知从何问起。    *    三人复习至晚上十点,闻萤打算回了家就睡觉,对赵姝萍尽量不闻不问。    她正在上楼,照例听到头顶上方飘来的吵架声。  闻萤木着一张脸,心绪无澜,暗叹还好在饭店完成复习,回去了不用遭殃。    客厅里,赵姝萍醉醺醺地卧在沙发上,对不准焦距似地摇晃手指,冲站她面前的石磊说:“说了别碰我!”    “你他妈是我女人!我不碰你谁碰你?”石磊光着上.身暴跳如雷,但对她这副醉态又毫无办法。    “你女人?我们什么关系?结婚了吗?戒指呢?”赵姝萍眯着眼睛看他。  她今天化了淡妆,细眉细眼如水墨勾勒,颊边笑靥轻绽,懒洋洋地一抬手,整个人都妩媚多情。    “行行……你赵姝萍有种!老子不缺你伺候!”石磊叉着腰,气得浑身发抖,“知道你有钱了,几个臭钱不晓得陪哪个男人睡来的!你会玩,我也会!”    他说着,一阵风似地跑进卧房,三两下穿好衣服鞋子,板起面孔冲出门。  走时连门都懒得关。    闻萤走去关门,第一次注意到那扇铁栅门换成了高级防盗门,还是多重包边。    果然是有钱了。  好端端的钱怎么来?总不至于是大风刮来的。  闻萤想起石磊的话,再看赵姝萍,眼梢不禁带上嫌弃。    赵姝萍和石磊的历次吵架,闻萤始终中立,哪边都不站。可这一回,她内心的天平倾向后者。  于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闻萤抱着书包,朝房间闷头走去。    可惜被赵姝萍喊住:“好看吗?”    什么?  闻萤停下,心里烦乱不堪,脸上便没什么好颜色,冷冷地看着她。    “新裙子呀。”  赵姝萍柔若无骨地伸出手,朝闻萤轻笑一声:“好不好看嘛?”    她伸出的手指水葱一样细长,染上殷红的豆蔻。腰肢细如秋苇,裹上桃红色长裙,罂.粟似的绝艳。    单看裙子,款式俗气,让人不免质疑买裙子那人的审美。  而穿在赵姝萍身上,还真有年纪小回二字头的娇软,无法跟平时那个出口成脏的厉害模样联系起来。    像骀荡的春风,想必哪个男人看了都心旌摇曳。    但闻萤只觉得恶心。  凭赵姝萍的收入,哪供得起她这种开销。  不会是被包.养……    闻萤哆嗦一下,实在不愿往这边想。  回忆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如果那真的是赵姝萍,她几乎能感同身受地理解石磊的愤怒。    可惜连宣泄的立场都没有。    该怪她败坏名声吗?名声是小街最不值钱的,人人在生活的汪洋里载沉载浮,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    怪她钱来得不干净吗?遗憾连自己花出去的一分一毫也全是赵姝萍给予,她没偷没抢,不过挣一点别人的馈赠。    闻萤胸口堵着一团气,懒得理她,进房间后大力摔门。    去卫生间洗漱时,闻萤经过客厅目不斜视,却不想听到闷闷的低泣声。  赵姝萍捧着座垫,把脸埋入,哭得双肩直抖。    闻萤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不忍心,走过去用膝盖轻轻撞一下她。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我那时候真的很怕,这个家是我一点一滴攒成现在这样,不想它被人毁了。”赵姝萍的眼泪弄花了妆,但毫不在意地翻过身,一把抱住女儿的腿,喉咙沙哑,“闻萤……你怎么长这么大了,妈妈真喜欢你小小的……小小的手,小小的脚……”    她没有解释这段时间自己的变化,呢喃声渐弱,终于睡着了。  闻萤猜多半发生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所以赵姝萍不愿对她解释。    那天之后赵姝萍依旧早出晚归,用高档衣装做武器,一张脸紧紧绷着,细致涂抹的脂粉像盔甲,护她金身不破。    *    很快迎来又一次的月考排名。  闻萤坐着火箭冲进前六百,成功扭转了全班的关注焦点。    她如愿和郁素同桌,彻底疏远了方沐海,没人再叫她“方太”。    方沐海消沉了许多,走哪都阴着脸。他的开朗阳光像收起一把雨伞似地合拢,再没像过去那样见人就笑。  在学校远远看到闻萤,他会特意绕开。    闻萤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方沐海帮她很多。    郁素看了直摇头:“我们高大帅气的沐海同学真是可怜哎。”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嘛……”闻萤眉毛耷拉着,唉声叹气,“搞得好像我欠了他,他明明就喜欢段老师。”    “可能同时也喜欢你。”  “诶?你别吓我!”  “没人规定只能喜欢一个人啊,反正都装在心里,我是不嫌多的。”    越说越没正形。    闻萤撇撇嘴,正想说点别的,谁知郁素换上高深莫测的语气:“还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不喜欢段老师,不过拿这个当幌子,趁机接近你。”    “少胡说了。”闻萤矢口否认。    不可能。  她以前自卑惯了,连自己都不太喜欢自己。  万一要是真的,她也不会接受他。所以眼下他们分道扬镳,大概是最好的情形。    *    苦闷的日子看着一眼望不到头,不知不觉间日历飞快地往后翻页。  临近放寒假的那几天,死水般的高三年级还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方沐海喜欢物理课女老师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整个校园。他曾经偷拍的那张照片,被人放大后,贴到了宣传栏。    以及高三每间教室的门外。  听说还被寄到了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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