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笔居内,拔去了原先的繁复华丽的地砖地砌,改为鹅卵石小径,或是成片石板地砖。植被也移去了花草盆景,多改为高大树木,整个格局和氛围同顾大人在民间朝野的形象如出一辙。让人一踏进便晓得,这里的男主人有多么板正严肃,一如这石板。    如顾月承想来,自己是愧对赵崇父女的。恩师赵崇先生,生前人品贵重,在他少年之时,不仅学业上多多提点,生活上也是多多接济身为孤儿的他,让他不必担忧生计,可全心全意用于学业之上。在精神上,更是沐浴其宽和坚韧的品格。赵崇先生于他,虽无父亲之名,却有似父之恩,此重于山。    而其在壮年身死后,自己因为公务繁忙,不能亲至见他最后一面,为其陈敛棺椁,已是大大的不该。好在人马及时赶到,未让恩师爱女蒙受灾难,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他日离世,还有何颜面去见酒泉之下的恩师。    赵家小姐如今已安然到府,顾月承如今最担心的是,恩师的女儿在父亲骤然离世之后哀思过度,再加上之前丧礼上遭歹人陷害,如今住在自己这里寄人篱下,经此一系列的变故之后,若是移了性情,那就真的对不起先生了。    所以他希望让赵令然知道的是,住在顾府,绝不需有寄人篱下的惶惶凄苦之感。顾月承打算同赵令然结为义兄妹,如此,还能成全了他自己对先生的感念之意,又更加得名正言顺。他日妹妹出嫁,顾家就是娘家,他还会为她准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有他在朝,作其后盾,绝不叫她在婆家受欺负。    顾月承思虑良多,已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义妹生出了一腔拳拳爱护之意,视其为己责,甚至连她的未来归宿,都打算铺就起来。    然他思虑得再周详,这一系列的计划也在见到赵令然后碎成了渣渣。先是裂开了一条缝,然后这条缝慢慢变大,再接着裂出了无数小缝,最后碎成了渣子沫沫,被风默默地清走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显然现在一路去往书房的顾月承,并不晓得这些。    书房是平时顾月承工作的地方,若是公务繁忙,有处理不完的,就带回家继续处理,直至完成。顾月承甚得皇帝倚重,手头上诸事繁忙,常常于书房内批注公文至后半夜,第二天还要起一大早去赶早朝,甚为辛苦。    这也是为何皇帝要拘他于宫内住的原因。宫中规矩,除特殊恩赦外,哪怕皇室宗亲,也不能在宫内使用马车或仪仗。也就是说,官员们上朝,进了午门就要靠两条腿走路,每日一来一回,很是耗时。平日也就罢了,规矩总是要守的,但特殊时候特殊对待。比起允许臣子们坐着马车满前宫乱走,皇帝更偏向于让他们住在这里,靠腿走。    是以包括顾月承在内的一应官员,被留着在宫中住了两个月。    书房之中,多重要文件。平日里的洒扫,由竹筠一人负责,其他人都不得进。而竹筠除却洒扫,一般也不得进去。    老管家白叔告诉赵令然,安排在书房见她,是对她的看重。    赵令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好比从前他们山上,下着禁制的后山禁地也不能进去。原来在禁地接见别人是一种看重,明白了。    众人在书房外等着顾月承过来。    顾月承未曾想到赵令然会到得这样快。按理来说慢慢走过来,以闺中女子的步速,的确到不了这样快。但是白叔一听顾月承请赵令然这家伙来却没给安排轿子,风风火火地就叫了伙夫抬着轿子接她去了。是以大部分的路,都是坐在轿子上的,如何能不快。    白叔对自家主人的相貌气度十分有信心,对于他二十好几还不成家立室这件事情,十分不满。陛下将他赐下,也有让他照看顾郎君生活的意思,可照看到如今,别说妻子或妾侍了,后院里干净得养条狗都是公的。如今天降一个如此水灵晶的小娘子,在老管家眼里,这俨然就是未来的顾夫人了。    老管家畅想未来,赵令然神游天外之际,顾月承如御风而来。即使步履匆忙,也不见其仪态有一丝紊乱。他看着赵令然的时候,有短暂的恍惚,心中一丝异样的跳动很快被他克制地压下,转瞬如非礼勿视般移开了视线,推开书房门,温声道,“赵小姐,请进。”    顾月承的错愕,被一直关注着他面部表情的白叔尽收眼底,欣喜万分,暗道这事儿有门。    顾月承看着赵令然的时候,这家伙也在打量着他。心道小朵这个骗子,如此长相,怎么会是俊美呢,瞎吗?!充其量就是个普通!  很普通的普通!就是声音还挺悦耳的。    书房的门再次合上,白叔把侍女们支走,自己想了想,偷偷趴在门上。    从顾月承坐的角度,很清晰可以看到门前的纸缝里,有颗脑袋投下一片阴影。    顾月承未曾想到几年前还雪玉可爱的粉团团,如今竟出落得如此容色逼人。    实在是光阴如梭。    顾月承安慰了赵令然一番之后,直奔主题,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某年少之时,深受先生的恩泽,才能有今天的局面。如今先生仙逝,膝下独余小姐一人。某深恐照顾不周,使小姐有寄人篱下之感,且师兄妹的名分终究欠缺妥帖,是以某愿同小姐结为义兄妹。某痴长几年,便腆为兄长,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大楚的义兄妹,绝非是烧柱香,磕个头这么简单。一旦结为义兄妹,那是要上报府衙登记的,表示从此家中多了一个家庭成员。在大楚的律例里,一旦成为义子女,那就享受和亲生子女一样的权利,若为义子,他日可分家产。若为义女,家中要为其准备嫁妆,日后也当作正经亲戚走动,连生下的子女也作表兄妹。且一旦记录在册,就是不可更改的。一日是义兄妹,便终生是义兄妹,份同亲兄妹,不可更改。有余事情牵连太大,是以时下,收义子女,结义兄妹的事情极少。一旦结下,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全家庭成员认可的。且绝大多数,都是从小收养的。亲生血脉不可混淆,收养的孩子在感情上又甚为疼爱,不可计入族谱,这才有了义子女义兄妹一说。    顾月承这么做,是实打实在为赵令然考虑。若结为义兄妹,那赵令然便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小姐了,顾府便是她的家,此举便可从客变主。    门外,偷听的白叔嘴巴颤抖,牙根紧咬,白白的胡须根根往外炸开,俨然是气狠了。这是什么人呐!他头一次觉得人人口中赞不绝口,皇帝陛下青眼相待的自家主子,其实是个绣花草包吧!这么一个美丽清绝,无依无靠的小娘子,都到眼前了,大可顺水推舟,日久生情结为夫妻,他要跟她结义兄妹!他要跟她结义兄妹!!然后给她准备嫁妆,欢欢喜喜地把她嫁到别人家去!白叔此刻十分想不顾主仆分别,推开大门摇醒自家不开窍的主子。然后对他说:主子你看看你自己吧!你也是个光棍呐!    如此可见,赵崇看人的眼光是多么很辣。这名学生的确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在他女儿强大的美□□惑之下,依然顶住诱惑,誓死守住本心,要结为兄妹。    顾月承的声音清冷如玉,如滚珠落玉盘,明明言辞间皆是相商的意思,可听到赵令然的耳中,成为了告知。    上天似乎听见了白叔的祈求,赵令然这家伙一听要结成兄妹,当下便很不乐意了。赵崇是父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她只能接受。这位是恩人,如若又变成了兄长,定然会时时管束着她。况谁说他年长于自己了,她都活了几百年了,谁比谁长呀!虽说如今灵力全无,可是大道苍苍,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恢复了。就算不能恢复,将来下了阴司用前世今生镜查看往日的时候,这顾月承必能晓得自己是何等福气,可供养灵兽!    赵令然摇头,表示不愿,“我并不觉得寄人篱下,所以不想结为兄妹。”    白叔在门外一脸激动,谢天谢地!小娘子顶住了!    顾月承还想跟她讲结会兄妹于她而言的种种好处,可见她言辞坚决,并不像是推诿,当下也不好再坚持。虽说自己完全是为了她考虑,可结兄妹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自己也不能强逼于人。    也罢,无论结不结兄妹,自己都会护她,不结也是可以的。    “赵理和李三,这二人合谋意欲谋害于你,又将先生气得身体直转急下,某会将他们料理了。”顾月承所说的料理,意图明显,便是打算在两人如今的境况下,再推一把手,彻底送入地狱。    说起赵理,赵令然的情绪变得有些阴沉,声音也不若方才天真烂漫,“李三随便你。赵理你不能动。老头去世前说过,绕过赵理一次。如果将来有一日他再来找麻烦,那才是遗嘱外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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