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前,白萱吩咐厨房多熬了一锅鸡汤,煮熟后就一直放在灶上用小火温着。  吃完饭,大家坐在一处东拉西扯地随便聊了会儿,但因为各怀心事,所以兴趣都不大,一个两个都心不在焉的。白萱见状,干脆找了个由头直接散场,先差人把段臻送回家,然后又亲自将萧清和萧澜分别了回去。    回到西院的时候,碧落刚刚带人收拾完,正把水果糕点替换成新鲜的,白萱走了一圈有点饿,便随手拈起块香气浓郁的金乳酥放进嘴里。  金乳酥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白萱吃了一块,觉得挺好,又来一块,而且看样子有要拿第三块的趋势。  碧落见状,哭笑不得,赶忙劝道:“少夫人,您少吃点吧,夜里积食,闹肚子了怎么办?”  “哪儿那么容易就闹肚子了?又不是你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白萱不太满意:“再说了,不让人吃,你把它放在这儿干什么?”  “呃,这个,”碧落一时语塞,迟疑道:“摆着好看?”  白萱:……    “少夫人,夫人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见白萱无语,碧落赶紧转移话题:“只有晚饭前有人来报,说柳夫人找了邻居帮忙,送过来点东西。”  白萱探手去摸金乳酥的动作微微一顿:“母亲没吃饭?”  碧落有些担忧地摇摇头:“没有。”  白萱擦干净手,喊来了候在门外的知书:“去把鸡汤装好,再挑些易消化的软点心多装几盒,一齐送到东院交给王嬷嬷,跟她说多少劝母亲吃点东西,有什么事第二天再说也不迟。”    知书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回来了,带着一盒干干净净的空了底的碗碟。  “夫人说有劳少夫人费心了,”知书一字不漏地转达着萧夫人的话:“她还说明天让您早点儿过去,有件事想交给您去办。”  “我知道了,”白萱点点头:“那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的卯时初刻,白萱比平日早起了整整半个时辰,她洗漱完毕后,只带了碧落和知书两个人,顶着东方熹微的天光来到了东院的小佛堂。  萧夫人以前不信佛,这个佛堂是萧老爷过世之后,还怀着二少爷萧澜的她为了给腹中的孩子祈福积德特意修建的,也是从那时起,萧夫人逐渐养成了每日早起焚香祷告的习惯,这习惯她生了萧澜之后也没丢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跟王妈打过招呼后,白萱吩咐碧落和知书等在门口,她独自一人推开了大门,小心翼翼地跨了进去。    佛堂的四周点着明晃晃的蜡烛,微风拂过,烛光抖动,在纸窗上映出各种摇曳的影子。萧夫人背对着白萱跪在蒲团上,她有规律地敲打着木鱼,口中喃喃低语,念念有词。  白萱绕过萧夫人来到香案前,她步履轻盈,足下不闻丁点声响,若是闭上眼睛,也只有衣料轻微的摩擦声能证明有人走过。  拿了三炷香点燃,白萱对着佛像拜了拜,然后把香插.进炉中。    身后萧夫人敲打木鱼的声音骤然停止,白萱听到她缓缓说:“来了?”  白萱退到侧边,对萧夫人躬身一拜:“母亲。”  “清儿与柳家的婚约就自此作罢,”双眼紧闭的萧夫人开门见山道:“柳墨衍派了人来接柳夫人过两日上京城去,从此之后他们家与我们再无干系。”  白萱揣摩萧夫人说话的语气,总觉得她过于平静了,眼下萧夫人的反应跟平时把萧清宠上天的架势一点儿都不相配。    想了想,白萱谨慎地问道:“那柳家……”  “不用管,”萧夫人淡淡地说:“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清儿的婚事先放一放,她要是自己不着急,或者没有中意的,我们就再慢慢给她挑个好的。”  萧夫人的“挑”字咬的特别用力,声音中隐约泄露了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白萱瞬间明了,萧夫人这是依旧不甘心,但因为某种原因,她不得不放过柳墨衍这次,没再继续往下追究。    就在白萱思考柳墨衍攀上的那户人家究竟是何种来头时,萧夫人却仿佛听见了白萱心中所想,她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道招柳墨衍为婿的是哪户人家?”  白萱摇摇头,这个她还真没打听到,可能是时间短,消息还没从凤京传过来。  “户部尚书,萧承华。”萧夫人猛地睁开眼睛,她的一双眸子在略显阴暗的佛堂中亮得耀眼:“没离开凤京之前,他是你公爹的兄长。”    之前是兄长,现在不是了,也就是说阳明城这脉人丁单薄、满打满算只有萧夫人和萧泽等两代人的萧家,是被凤京萧家除名了赶出去的?  真的没看出来啊!  白萱微微一愣,然而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存在了一瞬间,很快就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顶掉了位置。  这个年代,能在凤京做官做到正三品大员,要么是祖上荫庇够厚,要么是背后靠山够硬。  “他们是宁王的人?”白萱眼睛一眯,有些惊讶地问道。    “哦?你这么想也没错,”萧夫人挑眉:“泽儿目前在镇北侯手下为将,两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绝不会打交道的关系。”  但是萧承华的二女儿萧汀兰,偏偏跟自己素未谋面的堂妹选中了同一个男人,还成功把已经订婚的柳墨衍抢到了手。  用这种方式与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家再次有了交集,别说是萧夫人,白萱都觉得这盆狗血泼得真令人浑身难受。  就是不知道凤京萧家那边是何想法。    萧夫人伸出手,示意白萱将她扶起来:“愿意要就给他们好了,区区一个探花郎而已,抓在怀里当个宝……我倒想看看这一家人会蹦跶到几时去。”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萧夫人只是无计可施后咬牙切齿地放了一句狠话过过干瘾,但白萱却不这样想,因为她知道萧夫人不是嘴上逞能的人。  萧夫人既然把话说出去了,还是如此笃定的语气,就代表她心中一定早有准备,再加上她对待柳家的异常态度和与凤京萧家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稀稀落落的线索拼在一起,白萱在认真思考后,想到了一个令她有些惊讶的可能性。  凤京萧家要倒霉,倒大霉。    “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萧夫人不再给白萱解惑,也没有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清儿那边我亲自去说,其他的……”  “母亲放心,”白萱闻弦音而知雅意,她说道:“不会有人敢去清儿面前胡说的。”  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办事,我素来放心。”  “对了,还有件事,”萧夫人扶着白萱的手往门外走去:“萧家送来的那个婆子,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你看着处理了吧,卖身契被李茹妍——就是我那好嫂子——送给了柳夫人,柳夫人昨晚托人给我送了过来。”    白萱一边思忖一边推开了佛堂的门,守在外面的碧落、知书和王妈听到动静,赶上过来帮忙。  “那就……”白萱转过身,目光灼灼地望着萧夫人:“卖了她?”  碧落和知书闻言,关门的手一抖。  萧夫人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么大年纪了,还会有人买?”  两个丫鬟偷偷松了口气,而王妈注意到了她们的小动作,好笑地摇摇头。  “那就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白萱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说得好,就这么办了,”萧夫人抬手鼓掌:“说实话,我倒挺想看看李茹妍发现刘婆子被送回去之后,会是个怎样的表情。”    *    这场开头热闹的退婚风波在萧家没掀起多大的水花,就这样以一个堪称仓促的姿势暂时收尾了。  哭过之后,萧清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伤心的痕迹,可能她真真正正地迈过了那道坎,也可能她把一切都藏在了心里,并不与人分说。  毕竟是个内敛的姑娘。    萧澜心疼姐姐,这两天他一直以高效率完成私塾先生与白萱布置的功课,挤出的多余时间基本全都消磨在了萧清那里,还约着整天都很闲的段臻一起来。这俩人有时会扯着萧清对她讲课堂和药堂里发生的趣事,有时会拉着萧清玩一些白萱送来的小玩具,如果遇到休息日,还会主动带萧清上街逛逛,买点女孩子们感兴趣的胭脂水粉。  不管萧澜和段臻做什么,萧清都会十分配合,讲趣事她就笑,玩玩具也会参与,上街更是随心所欲地撒银子,看上什么买什么,折腾到最后,搞得萧澜和段臻有种莫名其妙的郁闷。    “姐姐这是怎么了?”萧澜在练字休息的空档里抓紧时间对白萱诉苦:“总感觉不太对。”  “我倒觉得挺好的,”白萱不动声色地说:“你们的目的都达到了,不是么?”  “但是……”坐在一旁默写药方的段臻闻言,抬起头咬着笔杆,绞尽脑汁思考形容的词句,最后还真给她想到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我看你们还是闲,”白萱凉凉地说:“每天多找点事情做,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要这样啊!”段臻和萧泽一齐哀嚎:“我们真的很忙!”    看两人哭丧着脸的样子,白萱决定还是不把萧清只是在逗他们玩的事实说出来了。  不过萧清确实恢复的很快,白萱还以为以她的性格,至少要再伤心一段时间呢。  白萱不知道的是,萧清确实很难过,但比起哀叹已经无法追回的婚约,眼下还是嫂子的去留问题更为重要。  萧家本来就人丁寥落,如果家里再少一个人,那这个家就真的快散干净了。    *    三天后,柳墨衍高中探花郎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阳明城,全城人民与有荣焉,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喜事,百姓自发组织凑了不少人,一同上门去找柳夫人报喜。  在门口敲了半天没人搭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怀疑是不是独居的柳夫人出了意外,商量过后,有人去衙门找来了官差。  来的是赵捕快,就是段臻口中娶了刘寡妇的那位,他的长相很普通,但十分精神,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安心。    赵捕快从墙上翻过去,进屋转了一圈,很快就满头雾水地打开院门走了出来。  邻里乡亲们纷纷凑上去,关心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应该……没事?”赵捕快脸上浮起古怪的表情:“家里没东西。”  大家面面相觑,没明白什么意思,有几个人理解为赵捕快婉转地说柳家比较穷。  “不是,”赵捕快不太擅长表达,急得脸微微发红,他摆摆手道:“我的意思是,家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好像已经搬走了似的。”  安静片刻后,人群炸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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