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武大郎和武大娘就怒气腾腾杀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吆喝着要退婚。    王氏和张屠夫好性儿地迎了那母子俩进门,张宝珠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武大娘拿鼻孔看了张宝珠一眼,对着张屠夫夫妻说:“我们家娶不起你女儿。”    张宝珠没说话,跟着他们走进了堂屋。    武大郎瞅了张宝珠一眼,看见张宝珠一脸冷漠,又赶紧低了头,内心有那么点儿受伤,毕竟他还是真的有点儿喜欢她的。    武大娘坐在椅子上将武大郎被张宝珠坑了的事儿一一说了一遍,张屠夫和王氏气得瞪着张宝珠,张屠夫指着张宝珠问:“是不是那么回事?”    张宝珠打死不承认,摇头说:“是武大郎自己给我买的,武大郎,你说说话啊!”    武大郎迟疑了一下,又朝前踏了一步昂着脑袋:“是你让我给你买的。”    张宝珠跳起来就骂:“明明是你给我买的,你花了点钱不肯承认,对你娘说谎!”    武大娘不高兴了,指着张宝珠的鼻子骂:“我儿子打小老实,怎么会说谎,分明是你说谎!”    事到如今是扯不清楚了,不管是谁错谁对,谁也不可能自己认错儿,王氏也闹:“你是说我女儿说谎?我女儿也是老实人,从来不说谎,咱们这一个村儿的人都知道她人老实!”    “这么说,你们家是不肯认咯?”    “我们家认什么认,你们家养出这么个儿子,还来赖我们!”    两家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张宝珠跑进厨房里拿了个柴火棍子把武大郎两母子赶了出来,这一场吵闹热得田间干活儿的人皆齐齐投来目光看热闹。    张家把人赶出了人,王氏站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指着武家母子俩骂了一顿儿,武家母子看着张家人多势众,也怕打起来没有胜算,故而灰溜溜地走了。    田间众人都看着好戏,张家人将大门一关,张屠夫就气冲冲进门坐在堂屋里,张宝珠才进门,张屠夫就喝了一句:“跪下!”    张宝珠砰一声跪在地上,张屠夫就骂她:“你到底有没有让武大郎给你掏钱?”    “没有,我没有。”    张屠夫似乎认定了她会欺负武大郎,就着她刚刚赶人的柴火棒子上来打她:“还不肯承认,还不肯承认!”    张宝珠背上被打得砰砰响,一个不慎就扑在地上,依旧是死不承认:“没有就是没有,你打死我也没有!”    王氏赶紧来拉张屠夫:“你干嘛要逼得她承认,没有就是没有,她多老实咱们还不知道吗,何况她也不爱擦那些脂粉,买那些干什么?”    张屠夫脸上横肉颤了两颤,丢了手里的柴火棒子,叫人把张宝珠赶紧扶进去。    第二天,刘媒婆就又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王氏迎了刘媒婆坐在堂屋里说话,将自己的道理说了一番,全说是武大郎诬陷张宝珠。    刘媒婆将她那长杆子旱烟在桌上啪嗒啪嗒扣了两下,端着老佛爷架子:“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是不知道的,只是你家女儿这婚事我是做不了了。”    “别呀,这家不成还有别家。”王氏赶紧劝刘媒婆。    刘媒婆摆了摆手:“不敢说,不敢说,您另请高明吧!”说着,茶也不喝起身就走了。    张宝山在墙角里听了这些话儿,赶紧溜去给趴在屋里的张宝珠通风报信儿。    张宝珠伏在床上,望着自己梳妆台的那方铜耳朵抽屉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她是对不住武大郎,可如果嫁过去了还不知道依着自己的性子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到时候才是真的对不住武大郎。    张宝珠受了伤,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好在张宝枝和张宝山不是真的狼心狗肺,这两天都端茶递水伺候着,让她倍感欣慰,她闲来无聊的时候还让张宝山给她拿了本三字经看,一个字一个字朝脑子里记。    躺了两天的张宝珠能下地了,王氏还是不让她干活儿,也算是疼惜她了,又让她在屋里歇了两天,好不容易过了两天能出门干活儿了,张宝枝就先塞给她一个鸡食盆子:“喂鸡去,我帮你喂了四天鸡,真是烦死人了!”    张宝珠笑了笑,去喂了鸡,下午又找打猪草为理由先去打了猪草再溜去了荣秀才家里,临走前趁着给张宝山烙油果子的时候多烙了十来个,打算偷偷装起来给荣秀才带去,也软化软化荣秀才的心,以免他再下狠手打她“不请假”。    巧得很,荣秀才大门紧闭,张宝珠在外拍了好几下门儿也没人来开门儿,她便只能在外面等,但是又怕人看见了,就绕到荣秀才家后方拐角处。    农村里几乎每家房子后面都有一条漏水沟叫檐沟,若是下大雨,这檐沟就能将房上落下来的水积在一起溜走,能防止水泡了屋脚,檐沟后面一般是半人高的坡。    张宝珠躲在那儿,若是看见张秀才回来就能跑出来找他,若是看见别人来了,就能悄悄绕到屋后弯腰躲在檐沟里,让人发现不了。    张宝珠等得无趣儿,倚在墙角上扳手指头,盘算过两日赶集卖多少野菜可以买块洗澡的香胰子,正兀自出神,就看见穿着大花夹袄的一个娇俏身影,吓得她急忙躲到了后面去,转过背去才想起那是村儿里的马寡妇,心中暗思:难道这马寡妇和酸秀才如胶似漆?    她这头想着,马寡妇是在荣秀才门口拍了门,没听见有人来开门,就倚在门上拨弄了一会儿细嫩手腕子上的银镯子,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就又在门口挂了根香帕子,扭着屁股摇摇摆摆走了。    过了一刻左右,荣秀才一个人先回来,瞥见她从拐角处巴着墙角站着,不知怎么的,他这一辈子没怎么偷偷摸摸过,这时候竟然觉得她这样偷偷摸摸很有趣儿。    荣秀才朝她点了点头,张宝珠连忙跑了出去,跟着他去开门。    赫然,门上挂着根花帕子,张宝珠是很想焦灼一下,毕竟她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可她不知怎么的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荣秀才瞥了她一眼,伸手就将帕子从门上抽了下来捏成一团扔了出去。    张宝珠赶紧闭嘴,也不说刚刚看到了马寡妇的事儿,等着荣秀才开门。    方进门,张宝珠就贼兮兮地转身闩上门,追上荣秀才殷勤地问:“你吃饭了没?我炸了油果子。”说着,就从背篓里取出一包个花布包塞给荣秀才。    荣秀才眼皮不带眨一下,只冷淡但地提着那个花布包开了堂屋门,进屋子里就着桌上的冷茶壶倒了杯冷茶水,打开了花布包。    花布包里面的油果子个个儿小鸡蛋大,上面沾满芝麻粒儿,油炸面点的香味儿窜进他鼻子里,他取了一个放进嘴里,只觉得齿颊一股香甜的油渍味儿,便一口气吃了五个,再灌了口冷茶消减嘴里的油味儿。    张宝珠目瞪口呆,毕竟这玩意儿油腻,能一口气吃五个的除了张宝山那个馋猫和张屠夫那样的壮汉,她还没见过第三个人这样能吃!    荣秀才瞥了她一眼,拿着帕子冷冷清清擦了嘴,又红了耳朵:“这几日你写了多少字儿?”    张宝珠犹犹豫豫摸出袖子里的纸给他,一张也没写,荣秀才展开那几张纸,皱了皱眉,又起身去房间里取了戒尺出来叫她摊开手要打她!    张宝珠摊开双手,有些可怜地望着荣秀才,希望他看在那几个油果子的份儿上能对她下手轻些。    荣秀才垂了眼皮,问了一句:“几天?欠了几天?”    “五天,欠了五天。”    “多少下?”    “......五...五十下。”    荣秀才高高拾起戒尺就要敲下来,张宝珠暗骂一声“禽兽”就缩着肩等他打下来,荣秀才还真是没有一点儿心软,戒尺啪啪落下,一连打了三下,张宝珠缩回手在嘴巴前呼呼。    “怎么了?不是你欠下的么?”荣秀才说。    张宝珠又磨磨蹭蹭伸出手来,荣秀才再打了她两下就将戒尺扔在了桌上,撩了古青袍子坐在椅子上不再有打她的趋势。    张宝珠懵懵懂懂瞧着他,应该是被他打懵了,荣秀才只是兀自倒了一杯冷茶喝着,瞧着她那个蠢模样,确实不如初来那般机灵,但女人偶尔要傻才可爱,荣秀才便忍不住提了提唇角:“还不快写?”    他不会凭声势恫吓人,只是很会拿捏重点,话里恰到好处地戳你一下,张宝珠抖一抖,立刻摇了摇头,抓着笔写字。    方写了两笔,她老脸一红,暗骂:这个死秀才,真拿我当孩子教训!    荣秀才手里拿着书,眼角略微斜着,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有几分满意。    孟婶子回来得晚,看见张宝珠又来读书,心中略有担忧,毕竟张宝珠和武大郎的事儿现在已经传遍了这个村儿,她又抬头看荣秀才,却见荣秀才面色平淡,桌上还摆着几个油果子,难道荣秀才就没多长个心眼儿?  “宝珠来了,听说你的婚事吹了?”孟婶子提起这个话,又去看荣秀才的神色,荣秀才只动了动眼皮罢了。    张宝珠是有些尴尬,干巴巴一笑:“没那个缘分。”    孟婶子像是替她可惜似的到她身旁来说笑:“怎么就吹了,我听人说他们家肯拿五十两做聘礼,武大郎前儿个还陪着你逛街,咱们都以为你们要成。”    张宝珠脸上难堪,她和武大郎是逛了街,可孟婶子故意这么提起来不就是暗指她不正经么?纵然她不正经,也不该被这么当着面儿说!    荣秀才轻轻咳嗽一声,翻了一页书:“孟婶子,我饿了,煮些粥。”    荣秀才给张宝珠脸?孟婶子是个忠仆,早年荣家老太爷对她有恩,故而不管荣家现在如何没落,她都是将荣秀才当主子的,绝不会忤逆荣秀才,于是立刻笑盈盈答了,起身去了厨房。    张宝珠又垂下头写字儿,写了一会儿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又不喜欢他,他退亲不是正好吗,谁也不欠谁。”    荣秀才没说话,只是又伸手翻了一页书。    临到夜间,孟婶子又开始给荣秀才“忠言逆耳”,端着饭碗说:“她这样指不定是打您的主意呢!”    荣秀才吃了筷子碟子里的拌鱼腥草:“不会出事的。”    “...怎么说她也是个大姑娘,您又没成婚......”孟婶子捧着碗嘟囔。    荣秀才兀自吃了两口饭,对孟婶子的话并不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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