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孝看着李述裸露的肩头想不知她抱起来是什么滋味。

于是他便走上了前去一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出乎沈孝意料的是原来她触起来并不柔软不知是不是穿得单薄的缘故她的皮肤上带着些许凉意但又带着几分润泽。这种触感奇怪且矛盾,就仿佛她被抱住的时候,又想把人赶走又想把人留下,是一种疏离而谨慎的模样。

怀里的人懵了一下,然后立刻伸手将他推开她一张素白的脸因生气而微微泛红冷声道,“沈孝你大胆!”

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虽然衣裳不同可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于是沈孝刚升起来的那股、觉得她可怜的情绪便荡然无踪了。

他看着她那张冷淡而高傲的脸心里忽然冒起了一股火。他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

李述皱了皱眉“什么为什么?”

沈孝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盯出个窟窿“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三年前你戏耍于我,不久前你又冷眼看着康宁长公主戏耍于我。”

他嗓子沉了下去“为什么?”

那股不平之气一直在沈孝的胸腔里憋着从三年前一直憋到了今天。

他不是圣人,许多次寒窗苦读的夜里,他也有过想要放弃的时刻。可每次闭上眼,平阳公主那双冷淡而倨傲的眼睛就在他面前他憋着一股气,想一直往上爬。爬到把她也踩到脚下的那一天,然后俯视着她,说,不用靠你赐官,我也能爬上来。

然后再冷眼质问她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对他。戏耍他。侮辱他。

他那时不过只是想求一个官罢了,她若是不愿,可以赶他走。可不该在他放弃一切尊严之后,以一种戏谑的态度再把他一脚踹下去。

她不该那样对他。

李述闻言,却一点没有后悔的模样,她嗤笑一声,“为什么?世间事哪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比你地位高,所以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微微仰着下巴,“你若不服,那便等到有一天将我踩在脚下的时候,再来报复我。”

她是一副高傲的表情,但因为衣衫不整的原因,那双眼睛反而透着一股挑衅意味。明明是很瘦弱的,偏又做出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像是等着惹怒别人,然后被人摧毁。

沈孝陡然便怒了,她这样的态度,可笑他方才还觉得她瘦伶伶的模样看起来可怜。哪里是可怜,分明是可恶。

他靠近了李述,将她逼到了凉亭一角。她退无可退,脊背靠着柱子,因为害怕而微微喘着气,沈孝看到她锁骨微凸,有一种冷淡又脆弱的美感。

他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恶意,猛然将她抵在廊柱上。他垂眼看到她纤细的锁骨,目光向下看到她微微起伏的胸部。

沈孝冷着声音,“那么我现在便想做什么,也就可以做什么。”

李述怔了怔,似是不敢相信这话是沈孝说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处于底层的沈孝,敢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不免有些害怕,却还是勉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仰头同沈孝对视,“沈孝,你若是敢动我一分一毫,日后本宫将你”

沈孝却只是笑了笑,凑近李述耳畔,轻道,“那就日后再说。”

他根本不必等到将她踩在脚下那一天。

她是女子,他完全可以将她压在身下。

李述处理完这两个月堆积的一些事情,日头已经西斜了。

书房里红木桌上堆着小山似的拜帖她在山里躲了两个月,府里收了无数的拜帖。自三月末征粮开始后,长安城有无数人都想见她。

李述一个都没见,一个都不想见,一个都不能见。

谁知道她的规矩竟然今日叫沈孝给打破了。

不仅是被他打破了,而且是打碎了。沈孝是正午进的府,外头的人不知道他中暑晕倒了,只知道他进府了,且在府上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李述倒不是怕别人说什么男女关系的闲话,她怕的是这背后的政治意味。

她将桌上的拜帖随手一推,皱紧了眉,心情有些烦乱。

三个月前她提出以粮代钱的法子时,本意只是想彻底击败二皇子,巩固太子的地位。可朝局变数太多,征粮这件事如今的走向已经非常复杂了。

按照李述原本的计谋,以粮代钱一事仅仅是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斗,朝中官员站两派,要么选太子,要么选二皇子。太子的胜算是很大的。

可她没有料到沈孝为了向上爬,甘愿做二皇子征粮的一柄刀更没有料到父皇会给沈孝下征粮诏令,亲自支持二皇子征粮。

父皇不满太子的表现,亲自将二皇子撑了起来。

毕竟二皇子征粮,征的是世家的粮,归根结底为了百姓好,而太子阻止征粮,却是为了巩固权力而不顾民间死活。

征粮一事,如今已经演变成了太子和父皇之间的事情。世家大族若是抗拒征粮,那就是和皇上作对可要是听话交粮,那就是和未来的皇上,太子爷作对。

除了崔进之和郑仆射那种铁杆的太/子/党,没几个世家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交粮还是不交粮,站在皇上这头还是站在太子这头,每个人都在琢磨。

看不清时局的时候,一定要找一个风向标。于是满城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了平阳公主身上。

平阳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之一,可同时她的驸马崔进之又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平阳公主身处皇上与太子的夹缝之间,她会怎么选择?

她怎么选,剩下那些态度不坚定的朝中官员就会怎么选。

可偏偏平阳公主超脱世外,皇上刚介入征粮一事,她就远远地躲到了山里头,想找都找不见。

如今好不容易回府了,可回府第一件事竟然是接见了沈孝,更严重的是,沈孝竟然在平阳公主府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们商量什么商量了这么久?平阳公主这次是不是要站在皇上那头,要给沈孝放粮了?

李述不用想,都知道那些大小世家的眼睛此时都盯着她的府邸。她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被沈孝往死胡同里逼。

沈孝,沈孝!他真是她的克星!

李述猛然从桌后站了起来,冷着脸就往门外走去。

今日就不该让沈孝进府,就该让他晒死在外头!

小黄门远远见平阳公主从游廊上走了过来,连忙哈着腰小跑过来。李述道,“沈孝呢?”

小黄门回道,“禀公主,医官给他喂了降暑药后,沈大人一直睡着,还没醒来。”

李述抬起下巴指了指客房的门,冷声道,“敲门,把他叫醒。”

小黄门缩了缩脖子,“诶”了一声,跑回去敲门。

“沈大人?”

没反应。

“沈大人?”

还是没反应。

李述走了过来,不耐地推开了小黄门,嗓子里像是含着冰,扬声道,“沈孝!”

还想在她府上赖着过夜不成。

屋里沈孝猛然睁开了眼,喘着粗气。为了给他降暑,屋里摆了好几盆冰盆,如今已半化了,房间里十分清凉,可他却出了一身的汗。

他坐了起来,伸手扯了扯衣领发汗,放下手时,目光却落在了上面。

梦境如有实质,依旧残留在他的脑中,与他的手上。

他还记得她触起来是什么感觉。

并不柔软的身体,带着凉意的肌肤,触摸她就像是在触摸一块玉石,看似冷硬,其实有着柔和的内里。

沈孝猛然捏紧了手,双手撑着额头,慢慢将梦境的全部碎片拼凑整齐。

他是不是被人下咒了,怎么就……怎么就能做这种梦!

那种荒唐的梦!

沈孝素来冷静自持,可此时却恨不得一头撞在床柱上。

一定是中暑的原因,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找了个借口他中暑前最后一眼看的是她,因此梦见了她,这是非常正常的。

哪怕是梦见了和她……那也是正常的。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声,终于冷静了下来。

屋外半天没听到动静,于是含着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孝!”

李述的声音传入屋内,仿佛一道闪电般猛然劈在沈孝的头顶,他做贼心虚,径直从床上蹦了起来,生怕李述会读心术,隔着房门都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把掀开薄被就要下床,可是

沈孝看着床上乱七八糟的一片,自杀的心都有了。他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屋里的响动传到了屋外,小黄门耳朵尖,忙喊了一声,“沈大人是不是已醒了?公主要见你,还请将门打开。”

沈孝一把将被子堆在床上,盖住了满床狼藉,“……是,已醒了。”

夕阳的余晖从屋外投射到屋内,透过紧闭的门,沈孝看到外头走廊上隐隐有个人影,正站在他门外。

素薄纱衣,一双雾蒙蒙的眼泛红,她躺在身下,含着屈辱与恨意盯着他。就像三年之前,他含着屈辱跪在她面前一样。

沈孝忙将脑中形象驱赶出去,听外面小黄门又叫了一声,“沈大人?”

沈孝忙道,“我……刚睡起,不便见人,麻烦请公主稍等。”

门外李述恨不得翻个白眼。

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衣冠不整,他们俩又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

她不耐烦地对小黄门挥了挥手,“叫人进去伺候他,赶紧的,本宫不喜欢等人。”

在自己的府上,她反倒还要等别人穿衣洗漱,真是新鲜。

小黄门忙哈了哈腰,小跑到院里叫几个粗使侍女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李述抱臂转过身去,靠着廊柱,等着屋里头的沈孝把自己拾掇好。

她一边等沈孝,一边推算今日的事情。

朝中三大势力,无非就是父皇、太子和二皇子。

李述不想投靠二皇子,纵然她昔年和二哥感情甚笃,纵然近几年来父皇对二哥愈来愈看重。

可李述清楚,父皇看重的根本不是二皇子,只是想用二皇子和太子争斗。

太子在东宫的位置上待了十年之久,半个朝堂的世家大族都聚在他麾下,父皇老了,这几年愈发控制不住他了,只能扶持有野心二皇子来和太子争斗。

二皇子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一旦父皇要抛弃他,他就会立刻跌入深渊。

这朝堂里磐石般永远不会倒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未来的皇上。李述只有靠着他们,才不会跌下去。

她最开始从冷宫里往上爬,一边讨好正元帝,一面又在替太子做事,短短几年间青云直上,终于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是她两头都要攀着,受到的压力也比旁人多了一倍。太子要用她,父皇也要用她。以前她还能在两人之间游走,可征粮这件事不行。

父皇和太子拧起来了,她找不到中立的选择。她必须做一个选择。

她今日放沈孝进府,不是因为可怜他,而是因为沈孝捧着父皇的征粮诏。

李述正思索着,忽听身后红螺小小惊呼道,“公主,驸马爷来了。”

李述抬眼一看,见崔进之正从走廊尽头往这边走来。

她皱了皱眉,此时天色尚早,永通渠今日这么闲么,他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自从上次二人闹翻了之后,李述躲到了山里,崔进之忙着督工,二人又是两个月不曾见面。

李述看着他大步走近,发现自己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再没有过去那种惊喜的感觉了。

崔进之似是很急,大步地朝李述走过来。他绷着脸,一脸不悦的模样,一把抓住了李述的胳膊,“为什么沈孝在我们府上?”

没有多余的话,两个月不见,他单刀直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李述冷笑了一声,“这是我的府上,不是我们的府上。我想让谁进,谁就可以进。”

崔进之亦不客气,“旁人都可以进,就是沈孝不能进!”

他冷脸转过头去,对身后的侍从道,“撞门,把里头的人给我扔出府!”

他身后是七八个侍从,闻言就往客房门口冲过去,红螺被他们挤在一旁。

“都给我站住!”

李述忽然扬声喊道,“这是本宫的府邸,谁敢动本宫的人!”

崔进之骤然捏紧了手,狠狠掐着李述的小臂,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掐碎一般。

她的人?

李述被他捏的生疼,使劲地挣扎想要抽出手臂。崔进之一晃神,叫李述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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