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谣言 二

——好不好？　　　　于心眼瞳清澈，胸中涌着一团暖流。每一次与陆绅的相遇，她的心情都会悄然发生改变。　　“你……”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不巧，王明珞的闺房门开启了。　　　　于心慌忙拍掉陆绅的手，规规矩矩站到一旁。　　　　陆绅两手空空，遗憾地撇了撇嘴，心里咒着这些不识趣儿的开门人。　　　　从王明珞房间走出的，是龙清嫣和一名健壮的中年男子。　　　　这个男子头顶包着异族头巾，下颌留着络腮胡子，身前挎着一个旧药匣子，看起来像个大夫的样子。　　　　“少庄主，王夫人。小姐的病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我配了几副方子服下调养，几日后便可好转。”男子说，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十分傲慢。　　　　他就是被山晓请出药谷的神医，益州百姓称之为“赛华佗”，至于真实姓名，大家早就遗忘了。　　　　陆绅走上前，三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聊到末尾时，龙清嫣请了陆绅和赛华佗回客厅。　　　　于心一直等到他们全部走远，这才进|入屋子。　　　　屋里十分温暖，王明珞抱着一个手炉，披着被子坐在床上连连咳嗽，病容憔悴。　　　　“小姐，你怎么不好好歇着呀！”于心着急，强迫王明珞躺下。　　　　“咳咳，于心，璇玑山庄的少庄主是什么人？听说赛华佗先生就是他找来的。”听了众人在门口的对话，王明珞十分疑惑。 　　　　“额……是陆绅。”于心抱歉地搓了搓手。　　　　“陆绅？你不是说……他是闻我先生的仆从么？”　　　　“那个……嘿，纯属误判，误判！”于心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　　　　这个误判的范围可真大呀，都赶上从成都府跑到九寨沟的距离了！　　　　王明珞瞪圆眼，伸手，对着于心的脑门敲了一个爆栗：“你这冒失鬼！”言语微有责备，却没有更过激的动作。　　　　王明珞做人宽善仁德，一向不舍得惩罚下属。　　　　于心揉了揉额头，不觉得疼。一边傻笑，一边保证自己会去给陆绅道歉：“小姐小姐，我知错了！”她鼓着腮帮子，两眼水汪汪盯着王明珞。　　　　这副模样像极了找妈妈的小肥羊，惹得王明珞嘴角翘了翘，已不再生气。　　　　一场误会就此揭过，显然并没有成为主仆两人的隔阂。　　　　病困搅扰，王明珞精神不济。欢笑不足以保存精力，不一会便体力不支。　　　　于心帮王明珞盖好被子，探了下手炉的温度，道：“小姐，炉温凉了，我去加点儿炭。”　　　　王明珞点点头，又咳了两声，将自己埋入锦被：“去吧，我也得尽快养好身子，早日登门拜谢陆少庄主。”　　　　她从龙清嫣口中听说，是陆绅自山底将她救回了王府。　　　　“嗯。小姐快点睡吧，睡醒了就有精神了。”于心为王明珞轻轻关紧房门。　　　　失去暖炉的保护，庭院里寒风瑟瑟，折胶堕指。　　　　于心面色冷峻，眉心隐含一抹怒意。　　　　王明珞是全天下最好的主人！她不允许有任何人诋毁中伤。　　　　“小姐，我一定要保护你！”于心蜷紧双拳，内心深处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珍惜之人的情义。　　说着，转身向刘忍的住所走去……　　　　“心儿？”看着手里提着几包药草的于心，刘忍赶忙接了过来，“哎呀！都说多少次了，爹爹身体无碍，以后不要再买这些补药啦，多贵呀！”话虽如此，他的心底依然跟抹了蜜似的甜。　　　　“爹……”于心喊了一声，几许支吾。　　　　刘忍看出女儿神情不对，立刻端正姿势，问：“出了什么事？”　　　　“爹爹，女儿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说吧！跟爹有什么支支吾吾的！”刘忍回得痛快。　　　　于心抖抖睫毛：“爹爹，女儿之前一直疏忽了。我们在山上遇袭时，确实有几名侍女被掳。但是‘死相赤|裸’的消息本是及其私|密的，仅仅只有衙门和经历过遇袭的人才会知道。可如今，整个益州城都传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们……亲眼见到过那些旁枝末节一样。他们从何处得知呢？”　　　　衙门办案，纪律严明。况且出事的是王氏府唉，那些大官小吏哪有胆子敢嘴碎！　　　　刘忍面色正然，严肃道：“心儿，你是怀疑……”　　　　于心点点头：“没错，女儿怀疑这件事是府内有人故意泄露出去的！”　　　　“！”刘忍一把坐下，抚着酸胀的老腿，陷入沉思。　　　　于心蹲靠过去，用小拳头捶着刘忍的双|腿：“但凡从王氏府内部泄露，必有源头可查。谣言扩散的速度这么快，那人一定借了不少市井闲人的嘴巴。爹爹，你的工作经常能接触到那些市井人士，由你去探查消息一定比我更灵通。”　　　　“好，我会暗中留意，”刘忍答应道。未几，脸上皱起褶子，“可是……心儿，即便咱们查到源头者，二小姐受到的伤害也不能抵消。”　　　　造谣言，旺旺不费吹灰之力。　　治谣言，则要付出巨|大的精力。　　　　“……”于心思量许久，脑海中浮现出陆绅颀俊的身影。　　如果是那个人……　　　　“我会另想办法。”她对刘忍说道。　　　　***　　　　陆绅辞别王氏府时，是随赛华佗一起走的。两人踏马，一路徐徐前进，边走边寒暄着。　　　　“陆少庄主特意邀我前来，就为了给王二小姐治个病？”赛华佗轻斥。　　　　这么个小病用得着把他从药谷折腾出来么？　　浪费人才！　　　　“嗯……若我说只此一事，您是不是要揍我屁股啊？”陆绅大言不愧道。　　　　“你你你，好你个小臭驴子！”赛华佗气得吹胡子骂。　　　　谁想陆绅并没有理他，而是凝视前方笑了笑。　　　　前面有什么？　　赛华佗同时望了过去，发现在前方转角处，飘着小半片粉色的衣角。　　　　“真不机灵，连暴露了都不知道。”陆绅抿嘴笑，握紧缰绳，马儿忽地加速，直冲过去。几乎要踏到那片衣角的主人身上时，陆绅大吼一声，“吁——”　　　　马儿听话，在最后关头止住了脚步。　　　　“呀！”于心被陆绅突然“袭击”，吓得差点掀翻在地。　　　　她看着陆绅跨马上前，曲蹲在她面前，眼眸带笑道：“于心，原谅我好不好？”　　　　好不好。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可是这逗|弄她的态度嘛……　　　　于心在心里狠狠猝了一口，不搭理陆绅伸出的手，自个站起身，拂去身上的浮土：“不知陆少庄主可否答应我一件事？这样我就原谅你。”　　　　少年眼中现出玩味：“哦？你说说看。”　　　　难得小丫头有所求，陆绅乐于满足她的愿望。　　　　“是这样的，我……”于心压低嗓子，贴近陆绅耳边。　　　　风声骤起，就连走过来的赛华佗也听不清两人后续的话。　　　　***　　　　送走陆少庄主，王氏府上下终于回归平静。　　　　正房深处，龙清嫣唇色乌青，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回房时，她的床畔工整地摆放着一张信纸。不用看，也知道这与何事有关。　　　　“……”龙清嫣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记忆犹新。　　　　那是在别苑遇袭后的第二日，她打点好府宅上下，夜色深时方才回房休息。结果刚一入门，一柄短刀突然架在她的脖子上，寒凉的刀刃与后颈贴合无间。　　　　龙清嫣看不到身后威胁她的人的长相，但那人的话中带着浓重的粗野。　　　　“夫人不用知道我是谁，也无须再调查遇袭的事。您只要记得，倘若您与璇玑山庄的刑公子合作，这种事情以后都不会发生。”　　　　刑润知，那位已经被削了实权的璇玑庄主义子？　　龙清嫣眉头一皱。　　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威胁。况且，还是被一个小辈所威胁！　　　　“呵呵，”身后人听出龙清嫣愤怒的呼吸，一声怪笑，“夫人呀~不要觉得刑公子是在胁迫您，他只是提供一个双赢的机会。夫人开设温泉别苑的心思，以为璇玑山庄不知道么？在下向夫人保证，只要您与刑公子合作，不出两年，蜀地财富会尽数掌于咱们之手。”　　　　财富！　　龙清嫣最喜欢这个筹码，不禁镇定下来，问：“他要我做什么？”　　　　身后人十分满意龙清嫣的反应：“这些天，夫人尽管放手去做想做的事，咱们的合作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开展。今晚全当提前向夫人打个招呼。”　　　　说罢，压迫感骤然消失。　　　　龙清嫣立即向后看，可是院子里哪还有人？　　　　“我想做的事……”龙清嫣结束回忆，掂着那张信纸。　　　　射兰死亡的面孔浮现在其上。　　　　惨白无色的脸，死不瞑上的眼……明明没了气息，她却还是能感觉到射兰的嘲弄。　　十几年来，一直在她眼前萦绕徘徊，不曾离去。仿佛在提醒着她：你真的赢了？　　　　“当然是我赢！”龙清嫣气急败坏地将信纸揉烂，连声粗喘。